怯生生喊了一句：

　　「嫂嫂。」

　　5

　　是夜，我边数钱边叹气。

　　娘的药钱不能断。

　　小叔的束脩该缴了。

　　雨眠已经六岁，身子干瘦，看上去像个四五岁的孩童，也该好好补补。

　　拢共就剩半吊钱了，如何是好？

　　光节省可不够，得早点寻个营生，多些进项才行。

　　我正愁着，窗外却忽然有人影闪过。

　　忙起身过去看，只见窗台上放着一小小药瓶，送药的人落荒而逃，却还是没来得及逃出我的视线。

　　「小叔？」

　　宋雨淮身子一僵，原地定住。

　　十四岁的少年身量还不算很高，月光将他的身影在地上拉出一条长长的直线。

　　捏着那小小药瓶，我有些肉痛：「金疮药？这样一瓶，至少要二十个铜板呢……」

　　都能买两斤猪肉了。

　　对了，猪肉……

　　我灵光一现，仔细思索着，没注意到那人的异常。

　　宋雨淮声音微涩，始终没有转过身。

　　「是我自己抄书挣的。」

　　「嫂嫂也该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免得……叫兄长在天之灵，担心。」

　　那一句「担心」咬字极重，颇有些意味深长。

　　而我压根没注意到，只顾着在脑中盘算。

　　待回过神来时，宋雨淮已经不见了踪影。

　　第二日，我起了个大早，着急忙慌往山里赶。

　　花椒精、胡椒精、野葱精……都是我从前山中修炼时结交的好友。

　　「卯玉儿你可出息了，竟要给凡人洗手作羹汤！」

　　「还要拿咱们几个当佐料！」

　　你们可不就是佐料吗……尽管心下腹诽，我还是一一陪着笑脸。

　　「好花花、好胡胡、好葱葱~」

　　「施舍些给我也不打紧嘛。」

　　野葱精冷哼一声，没好气道：「怎得不叫我野野？」

　　我噎了噎，然而还未等我再说些什么，它们已纷纷将身上最香味馥郁的一块儿递到了我手上。

　　「哼，还不快些拿去，莫叫我们瞧了心烦！」

　　「寻常凡人上山来薅，顶多只能薅下我们一些脚皮，都能叫他们香迷糊了去。」

　　「你手里这些，单是往清水里一煮，都能香飘十里，何愁生意做不成？」

　　我忙不迭道过谢，揣着香料下山。

　　又磨着王婆，花四十个铜板，买来五斤猪肉做馅，一斤大骨熬汤。

　　余下十来个铜板，全用来买了面粉。

　　拎着东西，我满心欢喜回家去，只等明日生意开张。

　　却不想，刚进家门，便听见小妹的哭声。

　　以及戒尺挥在皮肉上的声音。

　　6

　　娘抹着泪，挥动戒尺往宋雨淮身上打。

　　她大病初愈，使起来力不从心，却仍是拼着一口气，用了十成的力道。

　　小叔背对着门，赤裸上身，背上已然布满了青青紫紫的痕迹。

　　雨眠在一旁哭着不敢上前。

　　我没多想，放下东西后，一个箭步冲上去挡在了宋雨淮身前。

　　原本安静低头受罚的人，跪在我身后，呼吸猛然一窒。

　　「娘，小叔犯了什么错，要这样打他？」

　　凡人的心思我的确一知半解。

　　但经过这些天的相处，我也看得出来，宋夫人性子柔软，又是真心爱护自己孩子的。

　　没道理这样做。

　　见我阻拦，娘扔了戒尺，坐到一边，抱着小妹掩面垂泪。

　　良久，才哽咽着出声：

　　「雨淮对夫子说，他今后不去读书了……」

　　「你公爹在世时，最遗憾的就是自己没能考个功名，所以将希望都寄托在两个儿子身上，宁愿自己一脖子吊死，都不肯断了他们的束脩。」

　　「雨声和雨淮天资都高，可惜雨声已经……若是雨淮再不肯念书，执意要去沙场挣那每月一两银的买命钱，到最后又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我死后，还有何面目去见你们爹？」

　　说到底，还是银子的事。

　　我叹了口气，也算是听明白了。

　　在镇上装人装得久了，多少也听过一些外头的风声。

　　青石镇因为偏僻，尚且还算安定，外界却是兵荒马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