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你可会娶别人？"她问。

"傻瓜，如果要娶，自然是娶你。"他笑着说。

这是十六岁的承诺。

"子衿，你说话啊！"她哭着问。

他转过身，留给她一个决绝的背影。

这是十七岁的别离。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最深情的诺言，最后会成为最痛的回忆？

风雪中情难再续

腊月寒风呼啸，细碎的雪絮纷纷扬扬，恍若天地间飘落的愁绪。和亲队伍在城门下伫立，远处传来的钟声幽幽回响，似是为这场别离敲响挽歌。一声声沉闷的钟鸣划破长空，如同命运之神在为这对有情人倒数着最后的时光。

杨苏苏倚在马车软榻上，透过轻薄如蝉翼的帘幕凝望窗外飘零的大雪。昨夜梦中，她又回到六岁那年，在御花园里与李子衿捉迷藏。记得那日春光明媚，满园海棠恰似红霞，他躲在假山后面，却总是故意露出一角衣袖，让她能够寻到。梦醒时分，泪水早已浸透了锦绣枕巾，连着她支离破碎的心。

车厢内，春桃正屏息凝神地整理着那些精心准备的嫁妆。描金织锦的华服，翡翠珠玉的钗环，无一不是倾尽心血所制。然而在杨苏苏眼中，这些华贵的聘礼，不过是一场赴死般的流放的祭品。每一件锦衣，都像是一道无形的枷锁，将她推向那遥远的北方。

"郡主，这盏桂花茶可要饮下。"春桃双手捧着一盏热气氤氲的茶盏，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哽咽。茶香袅袅升起，却驱散不了满车厢的凄凉。

杨苏苏玉手微颤，接过茶盏，却觉掌心尽是冷汗。往事如潮，一幕幕在眼前闪现：

太极殿上，她听见那个最熟悉的声音说出最陌生的话："对不起，我心悦的是灵兮。"那一刻，她仿佛听见自己的心碎裂的声音。

杨府门外，她将那个绣着海棠的香囊塞回他手中："从今往后，君是君，臣是臣，再无瓜葛。"说这话时，她几乎咬断了舌尖，才能保持声音的平静。

秋狩场上，她看见他望向沈灵兮的目光，那般炽热而陌生。那目光如同一把利刃，将她们十六年的情谊一刀两断。

时光飞逝，恍如指间沙。一切都变得那样快，快得让她几乎要忘记，他们曾经有过十六载的欢笑与温暖。那些在月下许下的誓言，那些在雨中相依的时光，如今想来，不过是一场须臾幻梦。

马车忽而停驻，车轮碾过积雪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何事？"杨苏苏下意识地问，声音微微发颤。

"郡主..."春桃的声音带着惊慌，"三皇子来了。"

杨苏苏玉手紧攥车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不敢掀帘相望，却又控制不住地想看他最后一眼。透过纷飞的雪帘，她望见那个魂牵梦萦的身影正拦在队伍前方。

但见李子衿乌发上覆了一层薄雪，月白色的锦袍被雪水浸透，显出几分凄凉的灰白。他没有持伞，就那样伫立在风雪中，如同一株不愿低头的青松。他的身形较之从前清减了许多，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萧瑟的孤寂之意。

杨苏苏忽而想起，记忆中每逢飘雪，他总会为她打伞。"雪虽美，却是凉的。"他总是这般说着，眼中盛满怜惜。而如今，他连自己都不知遮挡，任凭寒雪侵袭。

"你为何而来？"她强撑着声音里最后一丝平静。

李子衿伫立风雪中，眸中似有千言万语，却一字未出。他的手紧紧攥成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那般痛苦的神情，让杨苏苏恍惚看到了从前那个会为她拭泪的少年郎。

"何以不语？"她冷笑一声，声音比这腊月的寒风还要凉薄，"在太极殿上，你不是说得甚是清楚么？道你心悦灵兮，与我再无半分瓜葛。"

那一瞬，她看见李子衿眼中有泪光闪动。那双曾经盈满温柔的眸子，此刻布满血丝，像是经历了无数个难眠之夜。

"子衿..."她忽而轻唤一声，仿佛回到了那些温暖的旧时光，"你可还记得你说过的话？你说过，若要娶，便只娶我一人。你说过，此生绝不对我言半句假话。你说过..."

她的声音渐渐哽咽，那些曾经的山盟海誓，在这漫天风雪中显得如此遥远而虚幻。李子衿的身子微微颤抖，似欲向前一步，却又生生止住。

"罢了，"杨苏苏轻拭眼角的泪，"一切都过去了。从今往后，你我不过是萍水相逢的路人。"

她方欲放下车帘，却听得李子衿发出一声低哑的呼唤："苏苏..."

这一声呼唤，让她猛然想起十年前那个飘雪的寒日。那时的他们在御花园里堆雪人，他也是这般唤她，声音里盛满欢喜。而今，这声呼唤中却只余痛苦与无奈。

"够了，"杨苏苏打断他的话，"你我之间，早已说尽该说的话。李子衿，你且好自珍重。"

她放下车帘，声音冷若三九寒冰："启程吧。"

马车缓缓而行。透过帘缝，她望见李子衿跪倒在皑皑白雪之中。他的泪水无声滑落，一滴滴砸在雪地上，融出一个个细小的坑洞。那个往日清俊挺拔的少年郎，此刻宛若一座倾颓的雕像，永远定格在这风雪交加的时节里。

杨苏苏紧闭双眸，泪水却似断了线的珍珠，簌簌落下。她何尝不想冲出车厢，问个明白。为何事态会演变至此？为何他的泪看起来比她还要痛楚？为何明明是他选择了他人，此刻却似是他在被抛弃？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马车渐行渐远，车轮碾过积雪的声响越来越轻。她深知，这一别，便是永诀。他们之间所有的温存回忆，所有的甜蜜誓言，都将随这场瑞雪，永远掩埋在时光的尘埃里。

"郡主..."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