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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生花 晚稻穗丰 3160 2025-01-22 11:14

  象,看来她将这个好习惯保持到了最后,真正意义上的最后。

  

床头柜上摆放着那个残留着罐头标签的玻璃罐子,里面装满了等着放凉的热水,张超目睹到了最后一缕热气逸出的景象。在离开这个世界的前一刻,还有人像这杯又热又甜的水一样关心着自己,张超觉得林建羽或许是幸福的。她虽然无法抵抗命运的不公,却感受到了来自人的温暖,而根据张超的经验,人一生中经历的大部分悲喜都来自于另外一个人,而非这个冰冷的世界。

  整个房间里,唯一有些凌乱的位置便是窗台。出于安全考虑,这里的窗台比一般民居要高出许多,差不多达到了张超胸口的高度,对于天生矮小又腿脚不便的林建羽来说,更是有种高不可攀的威严。但是执意赴死的她竟特地用自己带来的矮凳和病房配备的座椅,为自己搭建了一个简易的台阶,让她得以从地面移动到窗台。窗帘被拉上一半,看得出来在向上攀爬的过程中,除了脚下的阶梯,她还必须借助窗帘的拉力。不过这样做也要冒一些风险,部分窗帘的挂钩因为不堪重负,已经出现了破损的情况。

  “这个该死的医院,订购的白大衣像卫生纸一样一扯就破,偏偏窗帘这么结实。”张超在心里苦笑道,如果窗帘再脆弱一些,林建羽或许会摔上一跤,但是却能捡回一条命。

  在空空荡荡的病房里,张超看着那扇敞开的窗户,仿佛就像通往极乐世界的大门,沉默、淡然、庄重、无情,向每一个人开放,但是没有反悔的机会。

  这一天是张超记忆中最漫长、最混乱、最痛苦的一天,直到晚上八点多,他才拖着疲惫的身躯离开医院。在回家的路上,他接到了陈妙药的电话。

  “超哥,这件事现在有些敏感,所以我打听到的不多。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把你从培养人名单里去掉后,一直拿不定主意的院长才最终决定,把朱玉增补进名单。”

  “朱玉就是之前可能被列入名单的第四个人?”

  “没错。因为往年的名单都是三个人,今年如果突然增加到四个人,院长会面临比较大的压力,但是你的意外出局……啊,超哥,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关系,你的意思我懂,我给朱玉让出了一条路。”

  “就是这样,他撞了大运。据我同学透露,因为这件事已经拖了很久,所以名单确定后,很有可能明天就会发布。”

  “我看未必是运气,还记得老卢说过的话么,有医生向林建羽告知过检查结果,这个人肯定不是我,那么你认为谁最有可能对此事知情?别忘了,朱玉是可放射线科的。”

  “超哥,你的意思不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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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林建羽跳楼自杀已经过去一周,曾经七零八落的遗体被仔细拼装还原后,总算入土为安,但是对于医院和病人家属,事件还远远没有结束。

  “他就那么一动不动跪在那里,已经整整两天不吃不喝了。”卢道之忧心忡忡道。

  从滨江市中心医院院长办公室的窗户向下望去,刚好可以看见内科住院楼前面的空地。此刻林水贵正跪坐在空地中央,静默不语,宛如一尊雕塑。在他面前不远处,便是林建羽从高空落下时的弹着点。经过反复清洗,撞地时喷溅的血迹已经变作一团紫色的污渍,在不知情者看来,竟酷似一朵盛开的风信子。

  “如果这个男人再出现什么意外,你猜猜到时报纸会怎么说?贫苦病人满怀希望千里求医,偏遭黑心医院落得一死一伤。到时我这个院长的乌纱帽肯定是保不住了。当然,我个人的名节是小,但是我们中心医院正处在上升期,我实在不希望看到任何有损医院声誉的事情发生。所以,卢主任,这个问题必须妥善解决。”

  院长梁奋学一面时刻提防着窗外林水贵的一举一动,一面对跟在自己身后的卢道之耳提面命旁敲侧击,后者则保持着恭敬而谦卑的站姿,脸上挂着委屈却顺从的表情。

  “那个涉事的医生,我记得叫张超吧,本来差一点就被列为重点培养人的那名医生,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你要提醒他,不要想着独善其身,必要的时候,医院需要他明确的态度。”梁奋学回到那张宽大的写字台后面,在舒适的真皮转椅上缓缓坐了下来。

  卢道之已经多次跟张超确认过,都得到了完全一致的回答,那就是张超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自己绝对没有向林水贵夫妇中的任何一个人,透露过林建羽检查结果。

  张超还向卢道之讲出了自己的推测:“我觉得这件事很有可能是朱玉干的。他有动机啊,因为只有把我从名单上拿掉,他才有机会被提上来。你不要问这些信息我是怎么知道的,是真是假你心知肚明。况且他在放射线科工作,是最有可能接触到林建羽检查结果的人,动机和条件不就都具备了么?”

  不过跟院长讲话时,卢道之很注意把握分寸,自然不会信口胡说那些捕风捉影的事情:“他现在每天正常上班,情绪还算稳定。不过他说,他并没有跟病人说过任何关于检查结果的话。”

  梁奋学向后靠住椅背,双眼盯着卢道之正色道:“我最讨厌这种推诿的态度。我们医疗从业人员都应该清楚,任何初次确诊恶性肿瘤的病人都有可能出现剧烈情绪波动,甚至有可能自杀,更何况这次的病人是一个没什么文化、没怎么见过世面的乡下老太太。他既然已经知道了检查结果,就应该第一时间告知病人家属,并且和家属一起想办法预防恶性事件的发生,但是他却选择了三缄其口,任由悲剧发生。所以即便病人不是从他口中得知病情,他这种坐视不理的态度也难辞其咎。”

  卢道之壮起胆子,又为张超辩白了几句:“不过林水贵也确实说过,事发前一天他并没有始终和他妻子在一起,她妻子被告知检查结果的时候他并不在场,所以当时具体是哪个医生对林建羽告知他也并不知情。我想会不会或许真的不是张超所为呢?”

  “现在说这些于事无补,不要再讨论这个话题了。”梁奋学摆了摆手,脸上尽是厌烦的表情,因为对他来说,此时进行内部调查毫无意义,不管导致林建羽死亡到底是否另有其人,他都只想化繁就简,将所有罪责推到张超头上了事,“还是先说说如何赔偿的事情。”

  见院长态度坚决,卢道之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毕竟有了医务处长的前车之鉴,他深知在这个多事之秋,自保才是上策。

  林建羽自杀当天,中心医院便成立了一支专门处理善后问题的特别行动小组。院长梁奋学亲自担任组长,医务处长刘昭和呼吸科主任卢道之均为组内成员。而在梁奋学口中应对此次事件负责的张超,则以避嫌为由,被排除在外。不仅如此,他甚至被院方明确告知,禁止他与死者家属,也就是林水贵进行任何私下接触,以防他“独善其身”。

  在行动小组和林水贵的首次谈判中,林水贵的表现完全出乎卢道之的预料。

  事实上,卢道之见到林水贵夫妇的时间还要早于张超。在那个一切纷乱尚未露出端倪的上午,林建羽和林水贵第一次来到了滨江市中心医院呼吸科门诊,当时的出诊医生正是卢道之。跟后来张超的感受相仿,在诊查过程中,林建羽的乐观坚强和林水贵的畏畏缩缩都给卢道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天上午,林水贵只说了一句“谢谢医生”。

  然而卢道之没有想到的是,当林建羽死后,独自一人出现在谈判桌上的林水贵却一改往日面貌。他眼中闪耀着足以燃尽天地万物的火光,仿佛化作一头愤怒的雄狮,哪怕势单力薄,也要对所有企图踏足自己领地的不速之客亮出獠牙。在卢道之看来,他简直无所畏惧。

  按照惯例,在这种性质的谈判中,开场白往往由刘昭负责,这次也不例外。他首先滔滔不绝说了一大堆,不过都是一些冠冕堂皇的外交辞令,主旨无外乎遗憾哀悼同情慰问。那些有口无心的话语让卢道之如坐针毡,他甚至认为这样的交流方式只会助长死者家属的怒火。

  “请问关于病人的检查结果,你了解多少?”刘昭终于切入正题。

  “建羽的检查结果是癌症,不过我是事后才知道的。事发前一天晚上她只是跟我说,医生已经把结果告诉她了,我问结果怎么样,她说不太好,我问她具体情况到底怎样,她就不肯再多说了,不管我怎么问都没用。我想那时她就已经知道自己得了癌症了,只有我还被蒙在鼓里。”

  “你是否清楚把检查结果透露给她的是哪个医生?”

  “她没说,我当时觉得应该是张医生告诉她的,我本想去医生办公室再问一次,但是当时张医生已经下班回家了。没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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