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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烫的怀抱又近了些。
随后身上一轻,便悬了空。
这力大无穷的女人将朕打横抱了起来。
侍卫忙不迭撩起了帐帘,脸上的怜悯还未褪去,就换成了奇异的微笑。
“卫侍君还是好福气啊。”他们赞叹道。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朕想象不出还能如何更丢脸了,决定闭上眼装死。
奕青显然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彻底傻在了原地。
因为他也被骂了:“呆着作甚?还不去弄些热水来?”
在见到了热气氤氲的浴桶后,她的怒气似乎终于消散了一些。
接着就要伸手解朕的腰带。
幸好此时帐外有人喊:“陛下,崔都尉求见。”
她应了一声便匆匆走了。
老天还是有眼的,朕想。
泡进浴桶里时,朕只觉得浑身都有了针扎般的酥麻感,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合了眼。
没多时,却又听见了水声,周身的蒸气似是更热了几分。
朦胧之中,朕只听得有人问:“可还好?”
朕说:“……嗯。”
嗯?
嗯???!
朕的睡意全惊跑了,却被困在浴桶里退无可退:“你!你,你——”
“登徒子?”她无辜地问。
她又弯下腰,用指尖拨了拨浴桶里的温水:
“身子无妨吧?”
朕想起今日发生的种种,只觉得更恨了几分,冷冷地盯了她片刻便转开了眼。
她也不作声了,却也不出去。
隔了会儿,只听得她说:
“卫珩,今日……朕不该去林府的。”
“若是听你的,便没有后头这些事了。”
朕听见自己叹了一声。
“罢了,与你无关的。”朕说。
她弯唇笑起来:“那就都莫气了,啊。朕这就把屏风拉上,你快些出来。水凉了,仔细又冻着。”
帐子里不知何时又多了个炭盆,案几上摆了只瓷碗。
朕从未喝过如此浓厚的姜汤。
辣得朕在喝下第一口时泪就喷涌而出。
雍皇一下子张皇失措起来,连声道:“哎哎,别哭啊,朕错了,往后再也不这样了,可好?”
她的音色清亮一如既往。
第二日,朕在说书摊见到了两行大字:
卫国后主梨花带雨,春宵一夜重获圣眷。
10.
去雍国那日,朕是在马车上醒来的。
掀了车帘往后一看,卫国城楼的轮廓隐在天际。
昨夜那女人坐城墙上,问朕:“明日便走了,今夜可要借酒消愁?”
朕说:“倒不必。”
她拎起酒壶:“喝点吧。”
朕就不该听她的。
微醺之时,雍皇突然唤朕。
“卫珩。”
“那日,你究竟是觉得……卫国覆灭了你应当以身殉之,还是你当真不愿活了?”
或许是当真有些不胜酒力,朕说:
“二者皆有。”
“为何不愿活?”雍皇认真地问。
被那双清亮的眼睛盯着时,朕发觉自己说不出半句假话。
“登基时……国库亏空,边境饿殍遍地,世家盘根错节,贤能之人乞食为生。”
“太傅素来说朕……说我机敏勤奋,所以,三月前,我原以为自己定然能做出些改变的。”
“后来才发觉啊,真是不识天高地厚。”
“到头来竟是一事无成。”
雍皇揽过了朕的肩膀。
难得地,朕这次似乎没那么想躲开她。
她低声说:“还是成了些事的。”
“你记得小西吗?”她说,“那个肩上扛着斧头的姑娘。”
“她过去是卫国的宫女,家乡在辽城,两个月前回乡时遇到了我们的军队。”
“她对朕说,若不是你当了皇帝,她现下怕是躺在皇陵里,身边全是与她一样的年轻白骨。”
“卫珩,你知不知道自己救了多少人。”
她见朕只是垂眼不语,把酒壶拿回去,给自己也斟了一杯。
朕盯着那双手腕,竟鬼使神差般地道:
“雍皇。”
她举杯向星辰,眨眼一笑:“嗯?”
“前日在这里,你问我的事……若是问你呢?”
你有心上人吗?
她定然是立刻就回想起了那日早晨的问题。
于是她凑过来,笑道:“朕十三岁登基,已经做了七年皇帝了,自然是三宫六院,佳人环绕的,珩侍君可要与兄弟们好好相处,切莫争风吃醋啊。”
和兄弟们好好相处是什么鬼啊!
朕终于回过神来,恨不得揪起方才的自己抽一顿:“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俯下身,贴得更近了些,鼻尖几乎要触到朕的眉心。
温热的呼吸在冬日里化作一片缠绵的白雾。
“……那是何意?”她轻轻地问。
那壶梨花白的后劲翻涌而上。
悄然间,不知是朕先抬了头,还是她更近了一寸。
朦胧而茫然的空白之中,唇上却有了温热的触感。
似梦非梦之时,只听得身边像是有人低低道了一声:
“没有的。”
11.
抵达雍国皇城已是一月之后。
捧着那份贵君印册、入主凤鸣宫时,朕不得不接受了现实。
朕好像需要开始学习宫斗了。
起初朕非常自信。
朕心想,自己好歹是出身皇族,见识过宫闱秘辛的。那些麝香巫蛊避子汤之类的手段,朕也都有所耳闻,好歹知道怎么自保。
可朕现在刚想起一个事实。
雍皇的后宫里,是真正意义上的,全是男人。
连太监都只有前朝留下来的那几个。
他们见了奕青只觉得惺惺相惜,连带着整个凤鸣宫都受了关照。
可是谁能来告诉朕,这雄竞到底该怎么竞?
万一有谁看朕不顺眼,半夜里潜进来把朕变成太监怎么办?
朕向雍皇表露了这样的担忧。
雍皇大笑了三声,只说:“放心,明日见了他们,你就知道了。”
接着她一把掀飞了朕的盖头。
第二日卯时,朕醒了。
雍皇正站在寝殿中间穿朝服。
“今日醒这么早?”她转身时问。
朕还没脱离先前的梦境,喃喃地说:“嗯,朕该上朝了。”
啪一下,很快啊,整个寝殿的宫人全跪了。
朕一个激灵,清醒了几分:“……我是说,我该上朝了。”
好像只清醒了半分。
宫人们不仅没敢起来,还把脑袋埋得更深了。
朕几乎能听见他们心里的大骂:“老子倒了血霉摊上这种主子!”
好在雍皇大概昨晚过得很愉快,只勾了勾手:“起来,无妨的。”
她示意服侍更衣的宫人退下,走到床边,把那条龙纹玉带递到了朕手里。
“这比起你的那件如何?”她笑。
“我的那件还只在图纸上呢。”朕诚实地说。“卫国那时哪里还养得起宫中织造。”
她又开始揉朕的脑袋。
“往后不必上朝了就晚些起吧。”她只说。
于是朕又一觉睡到了巳时。
奕青站在床边,欲言又止。
“宫中其他几位侍君……”
朕猛地弹起来:“几时了?可是在外头等急了?”
奕青神情复杂:“都还未到。”
这是太能睡……还是已经开始示威了?
反正朕是睡不着了,只说:“罢了,更衣吧。”
可更衣时奕青依然看上去欲言又止。
朕问:“到底怎么了?”
奕青终于忍不住了:“是……今日朝会拖到方才才结束,据说几位老臣又追去了上书房死谏雍皇,万不可留敌国余孽,徒增后患。”
他手里的玉梳微微一顿,轻声道:“陛下还是要为自身多做些打算。”
寝宫内只有我们二人,倒也不怕落了旁人口舌。
奕青称那些朝会的消息是御前秉笔对他透露的,又四下张望了一下,从袖中摸出了张白纸。
对着光细细一看,那白纸却是有暗纹的。
他将那纸扔进炭盆里,压低了声音:“奴查过了,这是庆国公府的族徽。”
“秉笔大人说,您来日若有难处,差人叫他一声就是了。”
这御前秉笔竟与庆国公府勾结。
朕摇头:“奕青,往后再遇上这样的事,不要再接了。”
奕青应了是,目光落在桌上那些妆奁上,搜寻了半天,像是不知道拿什么好。
随后他拿起了一盒水粉。
朕震惊了:“你做什么?”
奕青:“奴幼时在宫中学过梳妆手艺的。”
朕更震惊了:“现在倒让你用上了?”
奕青讷讷地说:“奴昨日见公子上了些妆后……当真是天人之姿。”
朕:“昨日那是成婚!”
奕青小声嘟囔:“那明明是侍寝。”
朕危险地看着他。
奕青转移了话题:“奴还听内务府的总管问,凤鸣宫往后胭脂水粉每月大致要进多少?还有那御赐的螺子黛,照例是每宫只能领两支,但贵君颇得圣心,用得多些也是应当的。”
朕:“停,停!”
这时外头有了声音:“珩贵君,各宫公子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