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他眉宇现出一抹烦忧之色。
「后来,我见她喝汤的时候情绪低落,也不和人说话,看上去压力很大的样子,就好心宽慰过她几回,没想到,唉,她大概是误会了。」
「她开始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我却听着好笑,且不说她是有家庭的人,就算是单身,
她那种层次的人,又怎么会看得上我这样的呢?」
「我跟她说了这是一时冲动,她却听不进去,反倒越来越过分,有时候还不顾我意愿,打电话说些匪夷所思的事。」
「其实你不来找我,我也是想找你的谈谈的,姜律师一定是压力太大,才会做出这些
疯狂不理智的行为,你作为丈夫,应该能多帮帮她。」
我觑着碗沿慢慢凝固的一层白油。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些事都是柳如烟一厢情愿,你其实一直在劝她拒绝她?
达舍毕低叹了一声,缓缓点头。
我抬头注视她,慢慢问:
「在我家主卧装摄像头供你查看,也是她不顾你意愿的冲动之举?」
达舍毕僵了一秒,旋即说:「这件事我已经批评过她了,简直太胡闹了!」
我继续问:
「那你们一起爬山结果她不小心摔下去那次呢?也是她不顾你意愿把你绑去的么?」
达舍毕瞳孔微张,骤然起身。
「爬山?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冷冷看着他。
「不是说记性好?那次我还给你打电话表示感谢呢,这么快就忘了?」
此时,有客人喊,「大份带走。」
达舍毕抿唇,急走到摊子前,动作僵硬地拿起大勺盛汤。
「Duang——」
一声巨响,盛满羊杂汤的热锅翻落,冒着热气的汤和羊杂,洒了一地。
热汤浇在他身上,达舍毕「啊」地叫出声。
客人「cao」了一声躲开,连喊倒霉,骂骂咧咧走了。
我看着眼前一片狼藉,不想沾上半点腥味,准备离开。
他紧抿双唇,忽然喊出声。
「抱歉!」
我停下,皱眉看他。
「抱歉,这件事的确瞒了你,我那天因为继子打架的事烦闷,她正好来了,说爬山心情会好点,我就去了。她不小心摔下山后,我打了110,没敢见你,就是怕你多想。」
他直直站着,下颌线绷得笔直,身上衣服湿了大半,腾腾震着白气,手掌因为热汤溅到,起了几个黄亮的大水泡,看上去很是窘迫狼狈。
「季霸,你在干什么!」
身后,传来一声尖锐的喊声。
转头看去,柳如烟满脸怒意地从不远处飞奔过来。
一刹那,我有些怔住。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她脸上看到这么浓烈的情绪了。
她身上是那套只有正式谈判时才会穿的酒红色套装,也就是说,她是在重要工作场合,临时赶来的。
而曾经,就连我出了车祸给她打电话,她都坚持把谈判完成,才赶到医院。
柳如烟愤然地看了眼地上,又看了看秦正,随后咬着唇,一步步走到达舍毕身边。
她仰头,静静看着眼前狼狈,但背脊挺直的男人,抬手轻轻裹住他烫伤的手,拥入大衣怀中。
「你没事吧?」
「他有没有伤到你?」
达舍毕低头,极力向她展露出一个笑容,嘴唇动了动,话没出口,眼尾却溢出一抹红。
柳如烟也红了眼,柔声说:
「别难过!达舍毕,别难过!记得你说的话吗?轻舟已过万重山,你的磨难已经过去了,完完全全的过去了,再也没什么事,值得达舍毕掉一滴眼泪!」
自始至终。
柳如烟没有看我一眼。
我拿出手机,对着他们,连拍几张照。
「咔嚓咔嚓」声清脆入耳。
达舍毕猛地退开几步,一脸懊恼和无措,仿佛刚刚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他歉然地朝我看来,胡乱解释!
「我忘了,我不是故意的,我——」
他说不下去了。
因为我只是漠然地看着他。
「你一个字都不用说,我来。」
柳如烟沉声打断了他,转头看向我,刹那间恢复了一贯沉着冷静的金牌大律师模样。
「季霸,有什么事回去说。这里离你大学很近,公园里进进出出很多学生,在这里打架闹事对你也不好。况且….」她扫了一眼狼藉的地面,「欺负一个勉力维生的劳动
人民,有意思吗?」
我冷然看她,声音平稳。
「你也知道这里进出有很多我的学生啊,那你身为我的妻子,和一个男人在这里公然做出暧昧之举,是不是觉得很刺激?」
柳如烟眸光微凝,愤激中透着些震惊。
毕竟我在她面前一直是温和的,包容的,退让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