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年光阴……
太长?
太短?
其实都不尽然罢。
不过确实能将大多数人的一辈子囊括进去。
……
接受吴明的采访时,林心已经是个实打实的老太太了。
“小吴,你倒是对我说说,你想听哪类故事啊。”林心道,“那些年头的那些事儿,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讲得清楚的。你好歹也给我缩小缩小范围。”
吴明回道:“没事儿,阿婆,我有的是时间。”
“好好好,那就从头讲到尾,”林心揣揣手,笑眯了眼,“只要是我想得起来的,都说给你听听。”
“哦,好的。请您现在就开始吧。”
“嗯,好。”林心眼神放空,追忆起来,“一百年前,我五岁……”
……
林心五岁那年,恰值党的成立。
但可能是因为年纪尚小,对此她并未有太多印象。
唯一印象深刻的,该是她爹的反应。
之前常颓唐着对她说:“妞妞,爹爹不争气啊~!”
仿佛全身找不出一丝生气的。
那时却打了鸡血似的开始拿着书报一期一期的读起来,不时拍案叫绝。
对了,她还记得,她爹读的,正是《新青年》之类。
大概是并不懂得他为何这样,林心转身便去探求,“娘,爹爹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正做着针线的娘亲似有些气愤地答道,“我看啊,他就是想急慌慌地离开这个家得很了。”
“离开?”林心有些惊诧地问道,“还会回来吗?”
“我哪里知道,”娘亲没好气的回道,“自个儿问他去。”
林心闻言,也不多踌躇,径直到了她爹身边。
“爹爹~,”瞬间哽咽起来,“你打算不要妞妞了吗?”
“怎么会~,”她爹立马将她抱起,放在腿上哄着,“爹爹不会走的,不会走的。”继而转头,似要与人理论,“说得什么话,你看你把妞妞吓得!”
“怎的~,”林心娘亲也忽地哽咽起来,“你倒想得,还不容人说句实话了?!”
见爹娘吵闹起来,林心似乎察觉到什么不妥,哭得更凶了。
“无理取闹!”她爹爹转回头来,似乎准备不再理会。
“我无理取闹?”她娘并不松口,倒仿佛闹得更凶了,“除去这个词,你还会用什么?”
“……”沉默片刻……
“用它来塞我的嘴?”继续,“你倒是当真只带上这词,闯天下去啊……”
“……”
林心记得,每每娘亲冲他唠叨起来时,爹爹总是这样沉默以对的。
就这样吵闹上一会儿,也就慢慢消停了。
她于是慢慢停了抽泣,在爹爹怀里躺着睡了过去。
“妞妞~”迷糊之间,爹爹似乎是在唤她……
……
“我十一岁那年,也就是1927年,爹爹还是走了。”
“不过这次不是他非要去,而是我叫他去的。”
……
林心十一岁那年,已经懂得不少书本上的含义等等了。
那一次,葛叔叔来做客时,她听见父亲说了那样一句话:“我并不知晓什么对错,但在对与错中浸泡久了,难免染上双面的颜色。”
她本不知所以,但渐渐还是一点点明白过来。
对错之所以成为对错,还不是于纠结抉择之下慢慢成型的。
至于能让爹爹纠结的,除去留家与救国还能是什么?
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或许仍如一直以来般,家国不能两全。
这些年,爹爹硬是压着那许多爱国之情,大概从未真正快乐过吧。
最使爹爹纠结不能前的,不正是她们母女二人吗?
正如,强扭的瓜不甜。
于是……
“爹爹,你走吧。”
“什么?”林心爹轻轻放下手中书卷,满面疑惑似的抬了头。
“我说,你走吧。”林心微微笑着,“去随着你的志向,寻找你的梦吧。”
“……”林心爹愣住,似乎不知该说些什么。
“妞妞我也长大了,不需要你来守着了。”
“妞妞是听了谁说的?”
“这好几年,傻子都能看得出来你是闷闷不乐,妞妞又不是傻子。”林心正了正神色,“至少该知晓的,爹爹再这样消沉下去,会撑不住的。”林心怕他爹仍有顾忌,又添上一句,“你也别怕娘不答应,她虽然爱唠叨,但其实是十分心疼你的。总怕你憋出病来,还不知要如何与你说呢。”
“当真?”
“当然真。”
“那妞妞会想爹爹吗?”
“爹爹会想妞妞吗?”
“当然会。”
“妞妞也当然会。”
“我女儿真乖。”
“那当然!”
……
“那天,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竟生出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感觉来。”
“就那样站着,站着,久久不愿离去,也久久不愿忘却。”
“其实我也隐约知晓他要面对些什么,虽只是隐约知晓而已。”
“毕竟亲自送他走,也不过是被他那年复一年的消沉给逼到迫不得已的。”
“骨肉情深,无论他去到哪里,我们的心也终归是连在一起的。”
……
“爹爹,记得给我和娘亲写信。”
“好,”习惯的摸摸林心的头顶,“爹爹一定记得。”
……
“我那时终于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道外面有多乱,不知道他将面临的是什么样的危险。”
“愣生生等了两年,硬是没能等到他的一封信。”
“期间还做过噩梦,梦见他在乱流中迷失,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周围都是绯红的血雾,我就在那儿看着他,他却如何也看不见我。”
“‘妞妞,妞妞’的唤着,我却怎样也答不出声来。”
“惊醒之后,急乱之间,我拿起他留下的书报来读。”
“就是那样不分日夜的读,妄图从里面找到些什么线索。”
“然则,我所能见的却不是他去了哪里。”
“而是……”
“陈独秀说,‘民智未开……’”
“还有鲁迅的《狂人日记》等等白话小说,使我有些无语形容的震撼。”
“之后是科学民主,马克思主义,共产党……”
“我似乎终于隐隐明白了他正追寻的是什么,然后竟也莫名其妙的的成了一个新文化追随者。”
吴明忽地插话问道:“您之前不曾与令堂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