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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苟活,骗了他,骗了他家所有的人。
我跪了下去,对着虚空处哭着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将军。
“可我真的不想死……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捂住嘴哭得肝肠寸断,口中喃喃自语全是抱歉。
一道阴影无声落在我的身旁,我猛然回神,才发现谢怀归不知何时站在了窗前。
我猛地瑟缩了一下,向后跌倒。
谢怀归神色复杂,漠然看了我良久。
最后他伸出手,将我的肚兜扔了进来。
我慌忙爬了过去,借着日光仔细对照针脚。
确认之后,我将它紧紧攥住,就像抓住了所有的希望,颤抖着将它抱在胸前,劫后余生般的再次哭了出来。
“你……还好吧?”
我抽泣猛然顿住,心中的恨意像一条毒蛇,在我的胸腔胡乱搅弄着,想要冲破而出。
事到如今,他怎么能有脸对我问出这句话的?
我想转过头,毫无遮掩地释放我的恨意。
我想要骂他是天底下最大的蠢货,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我想要骂他枉为人身,畜生不如,惩罚我的方式有千种万种,为何要用最卑劣的?
可我不能。
如果惹怒了他,即便我拿回了肚兜,他也可以将我失身的消息宣传出去。
相反,我还要靠着他这样的一丝愧疚,乞求他永远也不要那样做。
我狠狠地咬上手腕,给无处发泄的恨意和憋屈找一个出口。
直到鲜血一滴滴落在地上,汇成一个小洼,我都不曾应答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谢怀归像他来时的那样,无声离开了。
而我收拾好自己,在沈渡头七那日,嫁了过去。
沈家的人对我很好。
她们感动我的痴情,感谢我不让沈渡泉下孤单。
而我甘愿以活人之身出嫁,更是让沈家的忠勇之名更上一层楼。
那些眼见沈家无后,暗中嘲弄之人彻底闭了嘴。
可越是这样,我便越是心虚,愧疚。
直到我听说人死之后,若是尸骨没有被收殓,那么死去人的灵魂会被禁锢在他死亡的地方,烧给他的香烛银钱是收不到的。
于是我决定去边关,去沈渡死去但找不到尸骨的地方,亲自给烧给他。
我要给他烧战马,烧武器,烧侍女,烧大宅子,烧蹴鞠,烧被褥……
长途跋涉,这些纸扎之物无法保全,我便亲自去学,等到了地方再亲手扎。
我还带上盛京他最爱喝的桑落酒,庆丰楼的大肘子,还有曲尘先生的新作《今朝又逢春》。
所有人都以为我对沈渡痴情到了极点。
可只有我知道,我只是想找些事情做,让日日都沸腾在血液中的愧疚能够消停一会儿。
就这样战战兢兢过了三年,再一次从边关回来的时候,我病倒了。
与此同时,母亲重病的消息传来。
这三年,我一直活在煎熬之中,她亦是如此。
我让人替我画了妆容,拖着病体回到姜家时,谢怀归也在。
脚下一个踉跄,他先侍女一步将我搀起。
我浑身颤抖得厉害,连挣脱的力气都没有。
他似乎也听过外面的传言,皱着眉:“何必要为他做到那个地步?”
我低着头,一字一句:“因为我心中有愧。”
说罢,我将手臂抽了回来,借着婢女的搀扶,缓慢地向着母亲的院子走去。
不知为何,谢怀归默然跟在了我身后。
还未进门,便听到姜栀的声音:“还未跟母亲道喜,女儿已经有了身孕。
“怀归听说年少生产会颇为艰辛,之前一直不愿让我有孕,我如今想给他抬个侍妾或通房他也不同意,说女子孕期本就多忧,不愿我伤神。
“怀归不愧是母亲当年为姐姐千挑万选的好夫婿,人品修养俱是上佳,可惜姐姐没那个福分,您说她怎么就那么想不开啊?非要嫁给一个死人。”
之前我便听说,姜栀时常回来。
原来是为了在母亲面前说这些话吗?
我恨恨地瞪视了尚在惊愕中的谢怀归一眼,猛地推开了门。
顾不得会发生什么后果,我猛地将她向门外推去:“姜栀,你怎么可以这么恶毒?”
姜栀气急,却在看到谢怀归后惊慌一瞬,而后变了神色。
她捂着尚未显怀的肚子:“夫君救我,姐姐一定是嫉妒我同你有了孩子,才会故意曲解我的意思,想要害死我们的孩子。”
我嘲讽地笑了:“姜栀,别装了,你就是故意的。”
“够了!”谢怀归厉声打断,不知是为了说服我们,还是为了说服他自己。
“她只是一时开心多感慨了几句,并非故意为之,你也莫要抓着不放夸大其词了。”
母亲失望地闭上了眼睛,我指着门外:“从这里滚出去!”
我的目光从姜栀划过谢怀归:“不必在这里假惺惺,莲姨娘才是你的母亲,你的岳母。”
谢怀归好似有些心虚,忙不迭地逃到了门外。
姜栀却在走到我身边时,凑了过来:“姐姐,你不会真的以为怀归会替你说话吧?”
我攥紧了袖中的手指,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恶毒的念头一闪而过。
姜栀却有恃无恐:“你敢吗?”
在母亲面前强撑着的精神隐隐有溃散的趋势,我连连后退,直到扶上了墙才没有倒下。
却在此时,有小厮笑着跑了过来:“大喜啊,夫人大喜,沈将军没死,沈将军活着回来了。”
姜栀失声道:“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