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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跟着哄笑起来。
东方翻出一线鱼肚白,晨曦正从无边夜幕中挣脱开来,秋日的早晨,寒意扑面。
丘穆凌一身戎装,立于马背,以手遮额极目远眺:
马鸣潇潇,只见敌方阵营中一位小将迎面而来,他眉清目秀,樱唇不点而红,手持长剑,直接向丘穆凌劈头盖脸的刺过来,丘穆凌轻巧躲过,对方旋即右手一转,又是一剑直直的刺向丘穆凌的胸口,丘穆凌冷笑一声,身子一斜,小将扑了个空,丘穆凌腾空而起,手中的长枪刺向对方的胸口,顿时,一片殷红。
丘穆凌一双寒星似的眸子一动不动的盯着对方,突然发现敌方小将雪白的脖颈上没有喉结,丘穆凌不由的手往回一缩,将长枪收回,顺势挑掉了对方的发髻和帽子。
乌黑的长发,像泼墨牡丹似的肆意散开。
原来是个女的,丘穆凌呆呆的望着眼前的一幕,尘土滚滚,厮杀声让丘穆凌回过神来,只见对方慌乱中策马而驰,消失在丘穆凌的视线中。
这一眼,便是千年。
想到这里丘穆凌的脸上露出了少有的笑意。
听见我轻微的鼾声,丘穆凌笑笑,想来已经睡着了,这段时间接连不断发生的事情让我疲惫不堪,吃了药之后便沉沉睡去。
丘穆凌转身正欲离开,突然,听见我在梦中喃喃自语的说道:“别杀我!我没杀你!……别丢下我……”
他起身来到床前,看到我又恢复了沉寂,轻微的鼾声再次响起,我苍白的脸色让丘穆凌有些不忍离开,他转身走到屏风后边,在屏风后边的一张木榻上和衣躺下。
屋内烛光轻微闪烁。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却是硝烟弥漫,清冷的月夜,城内尸横遍野、族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少主,救我!”
数不清的哀嚎怨憎几乎要击穿他的耳膜,那双纤纤玉手狠厉的剜掉他的双眼,昔日繁华的宫殿内,此刻,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他跌跌撞撞,直至直插胸膛的一刀,让他再也感受不到痛觉。
丘穆凌试图睁开眼睛,黑绸散落,露出了他空洞无神的眼睛,那双眼睛像着了火的钻心的疼,他双手捂住眼睛,手上立刻就沾满了鲜血,他的指节蜷缩,手上青筋暴起。他痛苦的扭动着身躯,打翻了烛台,地上都是破碎的杯盏,凌乱的书籍。
我被这突然的声响惊醒,抬头看到丘穆凌洒落的白发下,他清俊的脸庞上流露出的痛苦的神情,他躺在满是碎瓷片的地上,平日里总是衣衫整齐的他此刻长袍随意的挂在身上,我心里咯噔一下,我双手撑着床榻起身,步履蹒跚地走到他身旁。
痛苦吞噬着丘穆凌的理智,他扭动的身躯流散出强烈的戾气,我心中隐隐不安,忍住不住轻声叫他:“丘穆凌!”
我俯身去握住他的双臂,试图让他挣扎的身躯安静下来,他仰起脸,他的双眼全然看不清楚,那双平日一直遮在黑绸之下的空洞无神的眼眸,此刻,正在滴血!他长长的睫毛上沾着血滴子!他的眼睛居然在流血……
我被他这狰狞可怕的样子吓得浑身颤抖,双腿不听使唤,身子一软,径直跪在了他面前。
他白发凌乱,喉结滚动了一下,微弱的烛光照着他漆黑空洞的眸子,他的脸上有斑斑血迹,他变的不在那么清冷俊俏,他身上挥之不去的戾气让人不寒而栗。
“丘穆凌你怎么了?”我环抱住他的腰身,想用尽力气把他抱起来,却发觉自己好像力气不够,我刚要起身喊逻九,却发现他紧紧地攥住了我的手腕。他的力道之大,好像要捏碎我的腕骨。我的手腕处传来阵痛,我强忍着隐隐阵痛,用尽全身的力气试图将他拉起来,却发现这是徒劳,我无力的垂坐着,却猝不及防的看到他那一双漆黑无神的正在流血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我。
我顿时浑身战栗发麻,我不由自主的往后移了移身子,踉跄着往门边爬去,我一只手想拉门栓,试图打开门去叫他的侍从逻九,然而门离我太远,手指似乎要触碰到门栓,正当我专注的伸手触碰门栓之际,却被他突然咬住我的脖颈。
此刻的丘穆凌以一种自己都难以克制的破坏欲,牙齿用力的咬破我白皙单薄的颈肩肌肤。让我不得不再次承受这刺骨的疼痛。
狂风吹动窗棂,帘子被吹的四散开来。
丘穆凌只觉得唇齿间温热而湿润,他颤抖着收紧牙关,深坠于血流成河、族人哀嚎的噩梦之中。
“早知如此,少主何必对她心慈手软,还不如一剑了却她的性命!”
血污盔甲散乱、执戟沉沙,无数身长数尺的北玄男儿惨死,无数老弱妇孺凄凉哀嚎。丘穆凌重重的倒下去,如一棵覆雪的松柏,陷于血流污泥中。
丘穆凌被淹没在浓烈触目惊心的血红中,他的双眼被她生生剜掉,然后又是一记绝情刀。
他只剩下一具血红的,空洞的躯壳。他栖身于这漫漫血河中,被淹没,被逐流。
“丘穆凌。”
梦幻的尽头,又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春日,星河波光粼粼,河畔绿柳如丝,河畔立着他的父亲,他还是那般英姿飒爽。
他发现自己双眸空洞,眼前漆黑,但是他仍寻着声音的方向艰难挪步到父亲面前,跪在父亲跟前。
“你后悔吗?”
父亲问他。
可有后悔当年风光无限,沙场百战,本可一鼓作气拿下南明,但是自己却自甘堕落,心慈手软,任由她剜掉双眼,屠杀族人。
可是丘穆凌望着他的父亲,俯首,扣头,回答道:
“孩儿,不悔。”
他知道,这注定是一个令父亲失望乃至痛心疾首的回答。
他继续低着头,胸口像是被刺了一剑一般疼痛难忍,喃喃自语:“只是族人不应该受我所累!我愧对族人!愧对先祖!”
他痛心疾首,作为北玄少主,他不配!作为丈夫,他无错。
然而当他抬首,却又见万般梦幻皆碎,眼前的星河消失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只剩下他自己孤独的跪伏在地上,万般沉寂的黑暗中,他茫然无错,不知该去往何处。
第九章
“丘穆凌”
我一遍一遍的呼唤他。
我惊惧无错,颈间的的疼痛让我浑身战栗,浑身的疼痛,让我再次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他伏在我的肩上,让我难以移开身子,夜静的出奇,他一双苍白的手青筋微起,紧紧的抓住我的双手,我被他困在原地动弹不得,任凭失去理智的他咬噬着我的颈肩。直到他毫无预兆的松开唇齿,像是虚脱了一般,靠在我的肩膀上,闭着双眼一动也不动。
我一动不动的抱着他的腰身,怜惜瞬间侵占了我,此刻的他没有了之前的高高在上的凌厉冷峻,像是个需要保护的孩子。
到底是谁忍心对这样如郎朗清月般的他下这样的毒手?剜掉他的双眸,刺穿他的胸膛。我不敢相信会是我,我绝做不出这般丧心病狂之事,我这样挣扎着,突然门被踢开,逻九一个箭步步冲了进来,她抬眼,将我从丘穆凌身边拽开,然后怒目圆睁,“你走开!离我们少主远一点!”
我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只见她将丘穆凌放置在床榻上,他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病容,白发胡乱的散落在脸上,豆大的汗珠不时从他脸颊滴落。
我慌忙的起身去接了盆温水回来。
“他怎么了?”我手无足措,狐疑的问。
逻九转过身,怒气冲冲地盯着我,她的眼神像利刃一般像我刺来,我惊慌失措,结结巴巴的说:“我……我只是想关心一下他”
丘穆凌抬头,似乎是听见了我们的谈话,他咳嗽了一声,他醒了,我和逻九都冲到了他的床榻前。
“我扶你起来吧,帮你擦擦脸”我将温水放在塌旁,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不必……”我伸手想将他扶起来,丘穆凌本能地往后避了避,他说话的力气不足,但是语气却坚定。
“请你让开!”逻九再次不耐烦的推开我,她将丘穆凌扶起,丘穆凌半躺在床榻上。此刻,丘穆凌已经没有那么痛了,他浑身处于一种麻木的状态。
逻九伸手拿起温热的帕子替丘穆凌擦拭了起来,只剩下手足无措的我,不知该如何化解这屋内的尴尬。
“我只是想帮帮他,毕竟他救了我……”我抬起眼帘轻声说。
“都是你一手造成的!……”我的话再次惹怒了逻九,怒火燃烧了逻九最后一丝理智。
“逻九,住口……”丘穆凌声音微弱,他不想让逻九再继续说下去,逻九讪讪的闭了嘴,但肺里的隐火仍然在燃烧。逻九心中有气,每次提起这件事都是让少主再重新遭受一次凌辱,回忆让少主好像又重新死了一遍。
丘穆凌抗拒这些回忆,逻九心里明白。
我脑中轰然,倏尔,我的身体僵住,我无力的看着他那双已经被擦拭干净的空洞无神的双眼,这双眼本应该是剔透如湖面波光粼粼,我能听见自己心痛的声音,像无数只蚂蚁在悄无声息的咬噬着我的心。
一阵寒意从我心底升腾,我似乎是不得不让自己再次意识到,丘穆凌如今的不堪真的和我托不了干系!
难道,我之前,是我……我不敢相信……
呆呆地望着面前这个年轻男人,他苍白如玉。
良久,丘穆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的眼帘一下子抬了起来。
“姑娘,不对,忘忧……”
我回过神来,耳垂白玉做的双明珰轻轻晃动。
我看见靠在床上的年轻男人,苍白的面容上流露出一丝不安,他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嘴唇动了一下,“对不起,我一定咬疼你了。”
“不碍事,我涂点药,过几日就好了”我淡淡的回复。
“只是你为何会这样?”我还是忍不住开口,眼神不停的在丘穆凌身上游走。
“今日是我家少主受难之日,是他失去双目,身死之日……”还没等丘穆凌开口,逻九抢先说道。
见丘穆凌还没来的及制止,逻九继续补充:“每年的今日,少主都会遭受一次这种折磨……”
“那有什么办法消除他的痛苦么?”我急迫的语气,期待的眼神似乎让逻九愣了一下。
逻九回头看了看那个躺在床上苍白的年轻男人,咬了咬嘴唇,还是没有开口。
第十章
或许因为我们对彼此的愧疚,丘穆凌让我暂时住下养伤时,我也没有拒绝,不管他是否被我所伤,但其中总有我的因素,我想在这几日尽自己所能照顾丘穆凌,丘穆凌经过几日的调理,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逻九看我如此悉心的照顾丘穆凌,她对我的敌意似乎有一些消减。只是那日的黑衣杀手是南明皇宫的人,让我隐隐有些不安,这些人显然是冲着我来的,而且我离开宋府当日,宋士诚并不在府内,而是进了宫内,不知他是否安好?
我的箭伤尚未完全愈合,而且我的武功修为皆无,此刻也难以回到宋府,我便在与逻九闲谈之际试探玄天明珠的同时,不时打探宋士诚的消息。
宋家在南明是名门望族,逻九对宋士诚自然了解一些。
坊间早有传闻消失了五年的长公主再次现身,皇弟周铭早就撒下探子四处明察暗访,宋士诚此次入宫,皇弟周铭几次试探宋士诚的口风,试图找出我的下落,宋府上上下下都被搜了个遍也没见到我的踪影,奈何暂时没有证据,宋士诚在被软禁一天后,皇弟不得不将其放了。
一天一夜水米未进,宋士诚这才拖着虚弱的身躯回到宋府,好在没有证据,皇弟不敢对这位将门之后轻易用刑,宋士诚不消地该如何以羸弱之躯承受刑法之苦。
宋士城见我数日未归,心中不免焦急万分,此刻,他也不敢大张旗鼓的派人寻我,只得令阿离等一众亲信秘密寻找,他自己一介文臣,只恨自己不能长出三头六臂将南明城角角落落寻遍。
南明多雨。
南明城内几乎要寻遍了,宋士诚坐在马车内,指节收紧,此次他要去城外寻找,他已询问过玉器店的老板,猜想我可能会去那对明月珰的来源之地,北玄国,但他又拿不定主意,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