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来嗅嗅，不知道在追什么东西。我经过那个遛狗的瘦子，往小区的门口走，一路上光影斑驳，刚拐过一个弯，就见前面的梧桐树荫下围着一群人，大部分是老人跟妇女，正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什么。我走到近前，只听见嗡嗡嘤嘤一片，偶尔蹦出来几个字眼：怎么会！唉，早知道就好了！就是在那里？好了好了！

我有些奇怪，不知道这帮人在议论什么，但并不停步，只想着去吃早餐。这时，有一个老头儿走出来，拎着一条鱼，拿着把黑折扇，快跟我走过时，停了下来，转着脑袋看着我，突然很大声地“哎”了一声。我吓了一跳，回头看他，用眼睛问他怎么了。但他却不说话，然而那一帮子人却有几个转过身来，先看看那老头，再看看我，突然也都“哎”了一声。紧接着，那群人都转过了头，看着那老头，最后看住我，一片沉默，一个也不说话。

突然，人群中冲出来一个年轻的女孩儿，满脸通红，走到我前面大声地质问，昨晚是你扔到那边垃圾桶一只死猫吗？

我的心怦怦怦直跳，一下子没弄明白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看着那个气势汹汹的年轻女孩儿，点点头，惊讶地看着她说，啊，是啊。

那个年轻女孩儿突然上去前推了我一把，我不由后退了两步，旁边的那群人不由都“啊”了一声，那个年轻女孩儿向前两步，冲着我的脸嚷道，那只猫是你弄死的？那只猫是你弄死的？那只猫是不是你弄死的？！

我被那个年轻女孩儿一推，生气起来，又听她这样问，昨天晚上的憋气一股脑涌上来，想着就要大骂她一通，但看看周围的人，想说不定她还有帮手，人多势众，打起架来要吃亏，于是就紫涨着脸嚷道，谁弄死猫了！谁弄死猫了！我他妈还想知道谁弄死猫了！把死猫扔在我床上！他妈发现死猫我不扔出去啊！

那个年轻女孩儿一怔，周围的人群也咦了一声。她看着我瞪着眼，有些心虚起来，用手指着后面的人群说，有好几个人看见你扔猫了！

我知道这个娘们儿并没弄清楚情况，继续吼道，他妈的都隔着窗户扔到我床上了，我不把它扔掉又怎么？！

那个年轻女孩儿又问，那，不是你弄死的猫？

我骂道，我弄死猫干什么！我他妈还想知道是谁弄死的！他妈扔我床上！

那个娘们儿盯着我看了会儿，突然嘤嘤咛咛地哭起来，完全没了刚才的气势。我见她哭起来，不好继续再嚷，长出一口气，有些幸灾乐祸地盯着她。周围的人一时也沉默起来。气氛突然变得很尴尬。

有一个老婆子这时推开人群走出来，对那个年轻女孩儿说，别太伤心了。又对我说，小伙子，到底怎么回事，你说说清楚。

我于是把昨天下班的情形复述了一遍，期间夹杂了很多他妈的话，表示气愤，不过我说起昨晚的事，装出的愤慨越来越真，把我昨晚心里的恼怒全给勾了起来，最后已经是比那个年轻女孩儿还迫不及待地想找到凶手。

真他妈的王八蛋。说到最后，我恨恨地骂了这么一句。

那群人听我说完，沉默了会儿，然后都哦哦地点头，互相看着说误会了误会了，原来这么回事，不知道又是谁。那个老婆子就对那个年轻女孩儿说，你看不是小伙子的事，他还想知道呢。不怪人家。那个年轻女孩儿抬起头，有点泪眼朦胧，看了看我，点点头，动了动嘴唇，我隐隐约约好像听见几个字。我看她这样伤心，一时有点怜惜，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那个年轻女孩儿转过身，走了开去，有两个妇女陪着她一起走了，一边走一边骂不知谁害死了瞄瞄，不得好死。周围的人群看着那三个人走远，叽叽喳喳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有些人拎着菜篮子散去，那个先前说话的老婆子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说，她也不是故意的小伙子。旁边几个妇女就对对、是啊地应着。我刚才骂了一通，把昨天的郁闷发泄精光，又觉得宽恕了那个娘们儿的罪，心里反而一阵舒畅轻松，就说没事没事。然后扭过头走掉了。剩下那群人还在那儿嚼舌根。

我从来没有这么愉快地吃掉早餐，然后在街上溜达。从我那个小区门口的南北街，往北走，在第一个十字路口往西拐，是一条很窄的小街，小街十字路口的东边，树木葱茏，深邃幽静，两边都是围着围墙的小区；十字路口往西，则吵嚷喧哗，是有很多门脸的小商业街。我从小商业街的小饭店吃完早餐出来，顺着路往东走，过了十字路口，进到东边那条小街的绿色里。我沿着围墙向东走了五六百米，掉头又往回走，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身影站在围墙上，正慢慢地踱步，身形矫捷轻盈，一边不住地扭头四顾。我看着那个身影，惊呆在那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褐白相间的纹色，尖尖的毛茸茸的耳朵，一双茶色的圆溜溜的眼睛，鼻子两侧长长的胡子。我一点没看错，这就是我昨天晚上扔出去的那只死猫。

我急忙走近些，想再仔细辨认一下，但那只猫却扭头“喵”地朝我叫了一声，轻轻一跃，跳下了围墙，隐没到了小区里。我往前边看去，见不远处有一个小门，急忙穿过那个小门，进了小区。我跑到围墙里边那只花猫跳下来的地方，往四周望望，不见那只猫的踪影，便往小区里找去。我往前拐到两边楼夹峙的一条路上，一边往北急速走一边东张西望，两边树木枝叶茂密，树下停放了很多自行车，有女的坐在花坛边上逗小孩儿玩，我走到头，没发现那只花猫，不禁有些泄气，因为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它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站在那儿想了想，还是决定绕一圈出去，不定就能碰得着呢。

这个小区往东纵深很深，我就往东走，过了几排楼房，就右拐，像刚才那样往两边看。但是和刚才看到的一样，除了树、自行车和一些人，什么也没发现。我因为刚才走得急，汗出了满头，胸前的T恤也洇湿了一片，我就停在一片阴凉里，双手提捏着胸前T恤扇风，又用手掌去擦额头的汗。我正这样擦着，突然感觉有个东西碰了我的腿一下，低头一看，见是一个绿色的透明小皮球，同时听到远处有小孩儿咯咯咯咯的笑声。我抬起头，见一个约三岁的小男孩儿晃晃悠悠地朝我跑来，后面跟着一个年轻的女人。

那个小孩儿跑到我面前，仰脸看了看我，又回头看了看那个年轻女人，抱起了球。那个年轻女人走过来，对小孩儿说， 你看你是不是把皮球踢到叔叔身上了？快说对不起。那小孩儿有点儿害羞，听了那个年轻女人的话，却抱着球躲到了她身后。

我笑着说，没关系，没关系。

我猜那个年轻女人是妈妈，星期天陪着自己的小孩儿踢球玩，她应该就住在这个小区。那个年轻女人也笑着朝我点了点头，拉着小孩儿的手就预备走开。我看着那个女的白皙的手臂，心中一动，就说，哎，那个……那个年轻女人听见我说话，又回过头来，亮晶晶的圆眼睛看着我。

那个，你刚才有看见一只猫吗？我说。

猫？她有点惊讶地问。

对，是一只灰白色的花猫。

噢。她好像听明白了一点，没有，小区里猫倒是挺多的，但是刚才确实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