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拆开纱布之后，避免强光以及过渡用眼，再过半个月就能完全恢复了。”

医生的话在耳畔响起，林安压抑住激动的心情，缓缓睁眼。

迫不及待的给宁雪打去电话，告诉她自己终于能看见了。

自从五年前的那场大火，带走了女儿，也带走了他的光。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哪怕手术时宁雪为了工作丢下他，他也不曾有任何怨言。

甚至，还有些小心翼翼。

“喂，宁雪姐姐，我....”

电话那头传来嘈杂的声音，依稀能听见有人在唱歌嬉笑，还有别的男人的声音。

宁雪不耐烦地声音响起。

“什么事？不知道我在忙...唔...”

话还没说完，就被什么声音打断。

自从眼睛看不见之后，林安的其他感官变得异常敏锐。

只一瞬，他便沉默下来。

电话那头的声音变得遥远，像是有人刻意压低了音量。

“耀哥也太大胆了吧？宁总家里那位正查岗呢，就直接亲上去了？”

如果说之前只是怀疑，现在就彻底确认了。

原本即将恢复的喜悦一扫而空，林安拿着手机，有些无措。

他知道的，宁雪恨他。

因为那场火灾，是他害死了女儿。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那边的声音再次传来。

“别闹...”

紧接着，声音变得清晰起来。

“什么事？”

林安只感觉好累，手里的电话像是有千斤重一般，恢复光明的幸福哽在喉咙里，化为鱼刺。

见他不说话，宁雪更加不耐烦。

“没事我挂了。”

林安张了张嘴，急促地问道：“什么时候回家？”

宁雪沉默了一会儿，冷笑一声，反问他。

“家？我们还有家吗？”

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林安的手无力垂下，苦笑一声。

是啊，宁雪姐姐说得对。

我们，早就没有家了。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铃声再次响起。

林安摸索着接起来。

“喂，小安啊。这个机会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国内在我们研究的这块领域资源，到底还是比不上国外的。你是我最优秀的学生，老师真的不想你就这么错过。”

听到导师的声音，林安不由想起了宁雪。

还是摇了摇头，敷衍了导师一句，就挂断电话。

五年前女儿离世，他也被烟熏瞎了双眼。

那场大火，只带走了女儿，却把三个人全部都留在了五年前的那场大火里。

想起他们说的‘耀哥’，林安心想。

五年了。

他们确实没有家了。

林安独自办了出院手续，厚厚的雪让他有些感知不到盲道。

新年的氛围已经很足了。

林安独自走着，曾经的过往一一浮现在眼前。

他也跟宁雪相爱过，那时的她将他宠成整个漠城都羡慕的对象，二人也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可一场意外，一切都变了。

当时大家在睡觉，等他发现的时候，火势太大，只能救一个。

要么救女儿，就此失去爱人。

要么救宁雪，就此失去女儿。

在这条岔路口上，他还是选择了宁雪，就此失去了女儿。

后来发生了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醒来时双目失明，救宁雪的人也从他变成了沈耀。

那场大火虽然最终被定性为意外，但家里就只有三个人。

林安、宁雪和三岁的女儿。

宁雪就此恨上了他，觉得是他害死了女儿。

林安无从辩驳。

因为是他，选择了宁雪，放弃了女儿。

时隔五年，再次看到家，却早已变了模样。

林安发现门口的拖鞋，竟然有三双。

第二章

林安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明显与地板颜色不同的色块，确实有三个。

他扶着墙慢慢蹲下身，摸了过去。

除了自己的和宁雪的之外，还有一双男士拖鞋。

林安来不及多想，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女儿的房间，看到女儿的骨灰还在原位，将骨灰紧紧抱在怀里，这才松了口气。

冷静下来，林安开始摸索着观察起来这个生活了五年的家。

在自己日常活动的路线都被画上了区域。

洗手间的牙刷有三支。

就连宁雪之前送他的限量版剃须刀，都有一只一模一样的，放在自己平时不会触碰的位置。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表明，这个家里除了他，还有另外一个男人。

林安沉默了。

怪不得她每次出差都要很久，动不动就要应酬。

从前他还以为是宁雪在怪他，没能救得了女儿。

原来，只有自己和女儿被留在那场火灾里。

林安抱紧女儿的骨灰，还是止不住的发抖。

心脏钻心的疼，他却明白。

这是宁雪在‘惩罚’自己。

因为他，害死了女儿。

不知过了多久。

开门声传来，随之而来的是浓郁的酒味儿。

脚步声有些杂乱。

林安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快步走到门口，从助理手中接过喝醉的宁雪。

而是静静坐在沙发是，一动不动。

宁雪稍微找回一点神智，见他出了规划线，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又再次被酒精席卷。

沈耀嘴角勾起一抹挑衅的笑容。

“林先生，宁总喝醉了，既然送她回来了，我就先走了。”

五年来始终如一的话，却在林安重见光明之后，看到了一脸挑衅。

怎么会是他？

自从当初他陷入昏迷，救宁雪的人从他变成沈耀之后，他就要了一大笔钱之后就离开了。

这么多年他身边的助理，一直都是沈耀吗？

可自从双目失明之后，其他感官变得异常灵敏。

他绝不可能听错。

声音变了，但确实是这么多年每次送宁雪回来的人。

然而，更大的冲击还在后头。

沈耀将宁雪扶到沙发上，走到门口关上门，熟练地换上拖鞋。

随后走进另一间房间。

他的举动无一不在表明，家里的另一个男人，就是沈耀。

这个冲击，让林安几乎有些站不稳。

他设想过很多种结果。

唯一没想过宁雪非但没有把沈耀打发走，还堂而皇之地仗着自己看不见，让他住进了自己的家里。

林安可以接受是任何人，但唯独不能是沈耀。

因为在那场火灾之前，他曾看到过他。

林安甚至怀疑，那场火灾就是他搞得。

可所有人都不站在他这边。

就连宁雪都说他是无辜的。

警察调查无果，也只能将他放走。

宁雪怎么能...

女儿的死，极有可能跟他有关的啊。

冲击太大，让林安一时有些恍惚。

他静静地看着烂醉的宁雪，想质问，却最终什么都没说。

宁雪身上满是暧昧的痕迹，仗着林安看不见，就这么大咧咧地敞开。

那一团团模糊的色块，深深地刺痛了林安的心。

想起医生的嘱托，林安闭上双眼。

往日里每次宁雪应酬喝醉，他都会心疼地煮上一壶醒酒汤。

没有人知道，一个双目失明的瞎子，摸索了多少次，又受了多少伤，才学会才能煮上一壶醒酒汤，学会悉心地照顾一个喝醉的人。

到现在，林安手背上还有从前留下的伤疤。

可他从来都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承受着一切。

林安在惩罚自己，为什么没能早一点发现，救得了女儿。

五年如一日的醒酒汤，让她几乎养成了习惯。

直到这次被渴醒，宁雪这才恢复了些神智。

“醒酒汤呢？”

林安下意识摸索着起身。

“马上。”

这么多年，对她的爱意和对女儿的愧疚早已刻进骨子里。

他却在心底告诉自己。

最后一次。

从今往后，只有他和女儿。

再也没有那个会担心她的林安。

再也不会有人哪怕双目失明，双手被烫无数次，也要照顾她的林安。

第三章

所有的东西全部放在熟悉的位置，如今能看见，再也不用像之前那般磕磕绊绊。

看着冰箱上贴的卡通画，林安的动作一顿。

这些还是之前女儿还在时画的。

小小的人儿，说话都不清楚，看着上面明艳的色块，仿佛女儿还在他身边。

“这个是爸爸，这个是妈妈，这个是宝宝....”

曾经幸福的一家三口，因为那场大火，家不成家，人不成人。

这些年，他一直很愧疚。

为了宁雪放弃了女儿。

甚至一度因为这件事，抑郁到想自杀。

原本恩爱有加的二人，也因为女儿的死，留下不可跨越的鸿沟。

他曾以为，宁雪拼了命的工作，是在惩罚自己，也在惩罚他。

所以他这些年哪怕发现了一丝异样，也都强迫着让自己不去深想。

所以他这些年任劳任怨、毫无怨言。

如今终于得见光明，才发现，原来只有自己还留在原地。

醒酒汤煮好，林安却听到客厅里传来异样的声响。

回头一看，沙发里，两个人影旁若无人地纠缠在一起亲吻着。

这一次，他没有按照以往的路线，而是径直走到宁雪面前。

沈耀看到他，松开宁雪，用口型无声地挑衅。

“看见了？我们这样已经很久了，是宁雪姐姐让我住进来的哦。”

沈耀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但林安看得明白他的口型。

林安的目光略过他，停留在宁雪身上。

宁雪眼神迷离，半梦半醒。

似乎看到沈耀挑衅的动作，却宠溺地放纵他的所作所为。

林安只是定定地看着宁雪，半晌，问出心底那句。

“你还爱我吗？”

他端着醒酒汤，像是为十年的感情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