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的槐花开得比往年都早。林大山蹲在田埂上,看着细碎的白花落在浑浊的水面。河水已经漫过警戒碑三天了,那些刻着历代洪水线的青石,此刻像沉默的囚徒浸在黄汤里。
"大山哥!闸口要撑不住了!"水生赤着脚跑来,裤腿上的泥浆甩成断续的虚线。林大山起身时,怀里的温度计滑进泥水,红色汞柱在23度的刻度上颤抖着沉没。
晒谷场上挤满了人。老村长敲着铜锣,声音却撕不开雨幕。"十八岁以上的男丁都去北堤!女人孩子往晒谷场二楼撤!"春妮抱着刚满月的小满往竹梯上爬,回头望见的最后画面,是丈夫将麻绳系在腰间,扛着沙包冲向决口的身影。
洪水在子夜时分撕开堤防。林大山记得自己被浪头拍向老槐树时,嘴里尝到槐花的苦涩。他抓住凸起的树根,看着自家的瓦房像积木般散入洪流。春妮的碎花头巾在漩涡中忽隐忽现,那是她今早说要去给王奶奶送药时戴的。
七天后,水位退到腰际。林大山踩着没过膝盖的淤泥回到晒谷场,倒塌的粮仓下压着半幅春联,褪色的红纸上"五谷丰登"四个字正在霉变。小满在临时帐篷里哭闹,他蘸着米汤的手指忽然停住——女儿掌心紧紧攥着一粒槐树种,定是春妮最后塞进去的。
"不能等洪水再来找人。"林大山在村民大会上摊开泛黄的水利图,手指点着上游峡谷,"这里修分洪渠,把主河道压力分到废弃的盐碱滩。"老木匠敲着烟袋锅:"说得轻巧,钱粮从哪来?""后山的竹林,镇上来收竹子的人明天就到。"
开山炮响彻山谷那天,小满学会了走路。女人们用红布条把孩子们系在重建的祠堂廊柱下,男人们轮班扛着钢钎凿石。林大山在岩缝里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