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雾锁归途

太阳慢慢西沉，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林穗坐着车，一路颠簸，终于快到雾岭村了。当车轮碾过最后一块青石板时，林穗放在后备箱的行李箱，在石板路的坑洼里狠狠颠了一下，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眼前的雾岭村，被湿漉漉的山雾紧紧包裹着，就像一团发了霉的棉絮，软趴趴地粘在半山腰上。林穗心里有些感慨，她摇下车窗，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那是山漆树特有的辛辣味，混合着腐叶的气息，这就是她记忆里故乡的味道。只不过，在这股熟悉的味道里，似乎还隐隐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味，让她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车缓缓开到村口，林穗一眼就瞧见了那棵老槐树。老槐树上挂满了褪色的黄符，那些黄符的纸边都卷曲起来了，就好像被火烧过一样。几个光脚的孩子正在路边踢着藤球，他们一边跑一边笑，脚踝上都系着浸过朱砂的红绳，在他们灰扑扑的小脚上显得格外刺眼。林穗还注意到，槐树下的石碑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新的。以前石碑上刻着“福泽绵长”这样的吉祥话，现在却刻着“戌时闭户”四个大字，那字的颜色红得吓人，就像刚流出来的血一样。仔细一看，石缝里还卡着半截烧焦的鸡毛，让人心里直发毛。

“阿穗回来得正好。”突然，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林穗转头一看，原来是老村长。老村长从祠堂的阴影里慢慢走出来，手里拿着的烟袋锅子里，火星子一闪一闪的，忽明忽暗。老村长走到林穗跟前，他那双手就像枯树皮一样，又干又皱。他往林穗的掌心塞了一块桃木腰牌，这块桃木腰牌被摸得油光发亮，上面有不少裂纹，裂纹里还渗着暗红色的漆。老村长看着林穗，叹了口气说：“你爹怕是撑不过霜降了。”老村长说话的时候，喉头发出像拉风箱似的“呼哧”声。林穗不经意间看到，老村长的指甲缝里沾着青黑色的苔藓，那模样就像刚从泥里刨出来的树根，看着怪吓人的。

林穗怀着沉重的心情，来到了祖屋。祖屋看起来比她印象中更加阴森了。墙根底下爬满了墨绿色的地衣，那些地衣就像一块巨大的绿毯子，紧紧贴在墙上。瓦当上原本蹲着的石貔貅，现在竟然缺了半张脸，看上去格外诡异。西厢房的窗户糊着厚厚的牛皮纸，从里面透出一团昏黄的光晕，在这昏暗的氛围里，显得有些孤零零的。

林穗走进西厢房，来到父亲床边。她轻轻掀开棉被，这一看，差点惊叫出声。父亲的脖颈处，皮肤溃烂得不成样子，暗褐色的血管像老树根一样，密密麻麻地虬结凸起，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泛着诡异的油光。林穗心里一阵难过，她伸手摸了摸父亲的枕头，发现枕下压着一块桃木腰牌。这块腰牌比她刚才拿到的那块旧得多，上面有三道深深的爪痕，那爪痕几乎把木牌劈成了两半，抓痕里还结着黑红色的痂，就好像经历过一场可怕的搏斗一样。

就在这时，寂静的夜里突然响起了一阵梆子声。

“梆——梆梆——”

那声音沙哑又沉闷，还混着铜铃的叮当声，从远处慢慢传过来。林穗心里有些害怕，但又忍不住好奇，她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扒着窗缝往外望去。只见穿蓑衣的老吴，佝偻着背，慢慢地从石板路上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