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午夜惊魂

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噬殆尽。

林婉猛地从硬座上弹起身，胸腔内的心脏仿佛擂鼓般狂跳，一下一下，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她大口喘息，冰凉的空气涌入肺部，却依旧无法驱散那股从骨缝里渗出的寒意。额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黏腻地贴着鬓角，让她感到一阵阵的恶心。

又是那个梦。

无边无际的黑暗，像一张巨大的黑色幕布，笼罩着一切。黑暗中，一袭血红色的嫁衣，如同幽灵般缓缓飘荡。那红色，鲜艳得近乎妖异，仿佛是用 সদ্য从活人体内抽出的鲜血染成，在沉沉黑夜中，散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光芒。

嫁衣之上，金线勾勒出繁复诡谲的图案，仔细辨认，竟是层层叠叠的并蒂莲。莲花本应象征着美好与纯洁，但在这件嫁衣上，却显得格外诡异。花瓣层层绽放，栩栩如生，可若再仔细凝视，却会发现，那些花瓣的边缘，竟像是扭曲的人脸，带着一种似笑非笑，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微笑。

最让林婉感到恐惧的，并非嫁衣的颜色，也非那诡异的图案，而是那嫁衣，仿佛拥有生命一般。它在黑暗中缓缓飘动，空荡荡的衣袖，如同鬼魅的手臂，轻轻摆动，似是在向她招手，又像是在进行某种阴森的召唤。她想要逃离，双腿却如同灌了铅般沉重，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束缚，动弹不得。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件血红嫁衣，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呼……”林婉再次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抬起冰凉的手背，用力擦拭额头上的冷汗。指尖的冰冷触感，让她稍稍回过神来。她僵硬地转过头，透过布满水汽的玻璃窗，看向窗外。

火车正穿梭于一片无垠的田野之中，窗外一片漆黑，只有远处村庄偶尔闪烁的零星灯火，如同鬼火般在夜幕下显得格外寂寥而阴森。铁轨摩擦的尖锐声响，车轮滚动的沉闷轰鸣，以及车厢内乘客的低声鼾息，交织成一种令人不安的夜间旋律。

这是一列开往她老家的，绿皮慢车。

林婉的老家，坐落于群山环抱的偏远山村。那里交通闭塞，经济落后，与她现在所生活的繁华都市，简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她已经记不清多少年没有回去过了，对于那个地方，她的内心深处，始终存在着一种本能的抗拒。那里的一切，都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充满了阴森的回忆和诡异的传说，让她感到莫名的不安。

但这一次，她别无选择，必须回去。

就在几个小时前，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划破了她办公室的宁静。来电显示是陌生的区号，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电话接通，听筒里传来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般刺耳，语调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戚：“是婉婉吗？我是你三叔公……”

“三叔公？”林婉愣了一下，一时没能想起是谁。

“我是你奶奶家的亲戚……”对方的声音更加低沉，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一般，“婉婉啊，你奶奶……没了。”

“奶奶…没了？”林婉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握着手机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一时间，她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让她浑身冰凉。

她和奶奶的感情并不深厚，甚至可以说有些疏远。小时候，她只在过年的时候，跟随父母回老家见过奶奶几次。记忆中的奶奶，总是沉默寡言，脸上鲜有笑容，眼神深邃而幽暗，仿佛一口古井，深不见底，让人捉摸不透。

林婉对奶奶的印象，更多的是来自于那些大人们口中，断断续续的只言片语。他们说，奶奶是个苦命的女人，年轻守寡，独自一人含辛茹苦地拉扯大了几个孩子。他们还说，奶奶身上“阴气”很重，让人不敢轻易靠近。村里人背地里都称呼她“林婆婆”，带着一丝敬畏，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疏离。

林婉小时候很怕奶奶，每次回老家，她都尽量躲着奶奶走，避免和她单独相处。后来，她考上了外地的大 学，毕业后便留在了大城市工作，就再也没有回去过那个偏远的山村。

“你…尽快回来吧，处理一下后事。”三叔公在电话那头催促道，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老人家走得突然，什么也没留下，就剩下一座空宅子，和一些…老物件。”

林婉机械地点头，口中喃喃应道：“好，我…我尽快回去。”她知道自己必须回去，这是作为孙女，义不容辞的责任。但她的内心，却充满了矛盾和不安，仿佛前方等待她的，并非故土的温暖，而是某种未知的，阴冷的恐惧。

火车在沉沉黑夜中疾驰，车厢内的乘客，大多已经进入了梦乡，只有林婉一个人，睁着眼睛，茫然地望着窗外不断掠过的黑暗。车窗玻璃上映出她苍白而疲惫的面容，眼神空洞，仿佛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孤独和恐惧，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就像小时候在老家过夜时一样，让她浑身不自在，毛骨悚然。

“呜——”火车突然发出一声长长的汽笛声，尖锐的声响，如同鬼哭狼嚎般，瞬间划破了夜的寂静，也震醒了林婉的思绪。她的心跳也随之加速，一种无法言喻的压迫感，如同沉重的枷锁，紧紧地束缚着她。她知道，离老家，越来越近了。

火车终于在一个破旧的小站缓缓停了下来。站台上的灯光昏暗而摇曳，如同风中残烛，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林婉拖着沉重的行李箱，步履蹒跚地走下火车。一股阴冷的夜风，裹挟着山野特有的潮湿气息，迎面扑来，狠狠地钻进她的衣领，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薄外套，环顾四周。

空旷的站台上，空无一人，只有几盏昏暗的灯光，在凛冽的寒风中发出微弱的光芒，将她的身影，孤零零地拉得细长而扭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混杂着泥土和腐叶的气息，令人感到一阵阵的压抑和不适。

她按照三叔公在电话中提供的地址，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乡间小路崎岖不平，路面坑坑洼洼，布满了碎石和泥泞。夜风呼啸，吹得路旁的树木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鬼魅的低语，更增添了几分阴森恐怖的气氛。

走了不知多久，前方终于隐约出现一座孤零零的宅子，在夜幕下，如同潜伏的怪兽般，轮廓模糊而阴森。宅子的大门敞开着，门楣上挂着两个扎眼的白色灯笼，在夜风中摇曳不定，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声响，如同鬼魂的叹息。

这就是她的老家，奶奶生前居住的地方。

林婉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不安，鼓起勇气，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了宅子。院子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堂屋里，隐约透出一点微弱的灯光，如同黑暗中的鬼火，忽明忽暗，令人毛骨悚然。

她摸索着走到堂屋门口，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堂屋内，光线更加昏暗，只有一盏老旧的油灯，如豆般的光芒，在风中摇曳，勉强照亮了屋内的景象。

堂屋的正中央，赫然摆放着一口巨大的黑色棺材，棺材通体漆黑，散发着冰冷而压抑的气息，如同一个巨大的黑洞，吞噬着周围的光线。棺材前方，是一张简陋的香案，香案上，摆放着奶奶的遗像。

遗像上的奶奶，面容苍老而憔悴，布满了岁月的痕迹，但眼神依旧深邃而幽暗，仿佛蕴藏着无尽的秘密。那眼神，透过昏暗的灯光，直直地盯着林婉，让她感到一阵阵的心悸。

林婉看着奶奶的遗像，一股莫名的悲伤涌上心头。虽然她和奶奶并不亲近，但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如今阴阳两隔，还是让她感到一阵阵的怅然。她走到香案前，从香筒中取出三炷香，借着油灯的火苗，小心翼翼地点燃。

缕缕青烟，缓缓升腾，在昏暗的堂屋里，弥漫开来，带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却也无法驱散屋内的阴森气息。林婉将三炷香，恭恭敬敬地插进香炉里，轻声说道：“奶奶，我…我回来了。”

她的声音，在空旷而寂静的堂屋里回荡，显得格外空灵而飘渺，仿佛在和另一个世界的灵魂对话。

“呜呜……”一阵阴冷的夜风，突然从门缝和窗户缝隙中钻了进来，吹得油灯的火焰剧烈地摇晃了几下，忽明忽暗，险些熄灭。林婉感到一股寒意袭来，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她的全身，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外套。

“婉婉，你…来了。”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如同鬼魅般，瞬间击溃了林婉的心理防线，让她浑身一震，差点惊叫出声。

她猛地转过身，借着微弱的油灯光芒，看到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人，正站在堂屋门口，阴影笼罩了他的大半个身躯，面容模糊不清，只有一双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幽的光芒。老人正是她的远房亲戚，三叔公，也是给她打电话的那个人。

“三…三叔公。”林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声音有些颤抖。

三叔公点了点头，缓缓走进了堂屋。他先是看了看摆放在堂屋中央的黑色棺材，又转头看了看林婉，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叹了口气，沙哑着嗓音说道：“你奶奶…走得很突然，也没留下…什么遗言。你…把她的后事处理一下，就…早点回去吧。”

林婉点了点头，她听出了三叔公话语中的暗示，老家的人，似乎对奶奶的死讳莫如深，他们并不希望她在这里久留。

“三叔公，奶奶…她是怎么去世的？”林婉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她总觉得奶奶的死，疑点重重，并非三叔公口中所说的“突发疾病”那么简单。

三叔公闻言，眼神闪烁了一下，浑浊的目光，似乎在躲闪着什么。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语气含糊地说道：“老人家…年纪大了，身体…一直不好，突发…疾病走的。”

林婉心中更加疑惑，三叔公的回答，明显有些敷衍，充满了欲盖弥彰的味道。但她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她知道，有些事情，老家的人，是不会轻易告诉她的。或许，真相就隐藏在这座阴森的老宅之中，等待着她自己去挖掘。

三叔公又交代了几句关于后事处理的细节，便借口身体不适，离开了堂屋。临走前，他指了指堂屋旁边的一间房间，声音低沉地说道：“那是…你奶奶…生前住的房间，你…今晚就睡…在那里吧。”

林婉点了点头，目送着三叔公佝偻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堂屋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油灯微弱的光芒，在黑暗中孤独地跳动。林婉独自一人站在冰冷的堂屋里，看着香案上奶奶的遗像，一种莫名的压抑感，如同无形的巨石，重重地压在她的心头，让她喘不过气。

她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到奶奶生前居住的房间，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