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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小区停车场负二层。
我停好了自己的车,刚刚去见了以前的领导,请求领导带一带自己,想跟着领导做保健品这个行业。
我叫易恒,是是一名房地产营销策划,但是三年前公司被收购了,公司整个营销部门被一体裁撤了,连续投了两个月的简历,却犹如石沉大海一般,没有一个邀约面试。
最后在一个朋友的建议下,我跟着孙哥一起做起了地产建材这个行业,当然他是老板,而我只是给他打工的员工。由于手中的资源不够优质,加上孙哥的关系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硬,三年下来基本没有挣到什么钱,甚至于还压了我两年的工资没有发。
过年前女朋友薛宝回家前告诉我,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尽头,过了年之后就正式搬出去,这无异于晴天霹雳一般。
不过想一想,风里雨里陪了自己三年,最开始面对一身负债又刚刚失业的我,两个人都知道彼此能走到最后的希望非常渺茫。跟着我吃了三年的苦,现在我的负债不但没有缓解,反而越滚越多,别说宝儿了,我自己都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但是我真的舍不得宝儿,知道她的决定后,我觉得天都要塌了一样,于是拼命地翻通讯录,想要为自己找一条路,希望能够挽救这场感情。
这个整体下行的行情下,没有大佬带,想转行走出一条路,几乎是不可能的。我打了无数的电话,见了一个个亲朋故旧,终于以前的老领导给了我一丝希望。
三年前营销部门被整体裁撤后,我们部门的负责领导独立出来创业了,如今他已经在大健康这个行业里取得了一定的成就。年前见面时,他告诉我公司要在绿城开一个新的板块,有大量的机会,年后可以详谈。
三天前过完年,宝儿来了,并没有再提搬出去的事,对我还是那么温柔体贴,我心中的期望又增加了几分。
今天下午老领导约我去谈工作的事,他们公司要在绿城增开沙棘产品的业务板块,今年要开八十个店,我可以先以筹备组组长助理的岗位,给老领导打个下手。
等将来店面开起来,根据我的表现,如果没问题可以让我负责整个城市所有店面的运营,如果还有不足,也可以先负责一部分,如果实在不达标,最差也可以做一个店长。
怀着对未来的新希望,我乘坐电梯来到了二十七楼,掏出钥匙打开房门,白白却没有出来迎接我。
白白是我养的一只萨摩耶,每次不管我和宝儿谁回来,它都会激动地来到门口迎接我们的归来。
我换好拖鞋,看向卧室方向,白白在床上安静的趴着,看着门口的方向,尾巴轻轻地摇动。
而宝儿则背对着门口的方向,右手在白白的头上轻轻地来回抚摸。已经十点多了,宝儿还没有换睡衣,应该也是刚回来吧。
我走向卧室,正准备将今晚的好消息分享给薛宝,可是还不待开口,宝儿先说话了:“胖胖,我明天就要搬走了,房子已经找好了。”
走到卧室门口的我停住了脚步,觉得腿有些软,下意识的扶住门框,嘴缓缓张开却未发出任何声音,深呼吸一口后,我声音低沉的问道:“房子在哪里呀。”
“南平路。”
“嗯。”
我机械的转身,茫然地环视四周,最后跌跌撞撞地来到客厅,本想坐到沙发上,却又无力地滑落到了地板上,趴在沙发上,把头埋在了自己的胳膊里。
眼泪无声地滑落,胸膛剧烈的起伏,最终所有的茫然、无助、绝望与悲伤再也抑制不住,哭声也从呜咽变成了嚎啕。
恍惚中我听到了哼哼唧唧的声音,原来是白白听到了我的哭声,跑了过来。
哭泣中,我手伸向后方去摸索白白的脑袋,希望它能安静下来,让我放肆的懦弱一场。
其实自从年前宝儿说要搬出去以后,我已经哭过很多次了,不过每次都是趁宝儿不在家,或者自己躲在车里哭泣,等和薛宝在一起时,我总是装的若无其事。
我知道自己就是一个火坑,已经耽误了对方三年的青春,我快要35了,而宝儿马上也三十岁了,可自己还是没能力给她一个家,心软的宝儿等了一年又一年,承受的压力比我还大。
如今她下定决心离开,我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去阻止。甚至,我不能表现得软弱,我应当帮助薛宝坚定离开的心。但是,当离别到来的一刻,我再也装不下去了。
身后的手被一只冰凉的手握住,就那么轻轻的握着。我知道是宝儿握住了自己的手,下意识的想握紧这只手,将这只手的主人拥入怀中。
但是,我知道自己不能,我自己都看不到一点希望,宝儿离开我才是解脱,才能真正的往前走,获得幸福。
于是,我将自己的手抽出,这个过程异常顺利,因为那只冰冷的也只是轻轻地握着我的手。
我走到作为杂物间的次卧,开始收拾东西,不停地整理、打包,将一切可能用到的东西,集中在一起。
“你干嘛。”宝儿略微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帮你收拾下东西。”
“不用,我明天自己收拾。”
我回头看了一眼宝儿,她的眼睛异常红肿,很明显在我回来之前,她刚刚哭过。
“你让我做点什么吧,要不我真的不知所措。”我仰头将眼泪憋了回去,一字一顿的说出了上边的话。
宝儿回到了卧室,透过卧室关闭的房门,我听到了压抑的哭声和白白不知所措的哼唧声。
无力地靠着墙滑坐在地上,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我胡乱的用胳膊擦了擦眼睛,手脚并用的站了起来,继续开始收拾东西,一边收拾打包,一边不时地用胳膊擦着眼睛。
一直忙到半夜两点,可是东西并没有收拾多少,说实在收拾,更像是手忙脚乱的胡乱搬来搬去。
我走出次卧,来到客厅,无力地坐在沙发上,透过阳台的窗户,看着窗外若隐若现的月光,就好像自己的前途一样,看似透着些许光明,却被迷雾层层包裹。
这一夜,宝儿在卧室的床上辗转反侧,而我在客厅的沙发上思绪万千。
虽然我希望这个夜晚再长一些,最好永远不要天亮。但是,2025年2月8日的晨光还是透过窗户洒在了我的身上。
不同于以往,我没有从这缕晨曦中感受到丝毫的温暖,反而感受到了彻骨的冰寒,冷到了骨子里,直至冰封到心脏。
卧室的门缓缓地打开,之后是厕所门关闭的声音,良久又是开门和关门的声音,这一次宝儿在卫生间洗漱的时间明显远长于以往。我抬眼看过去,宝儿顶着愈发红肿的双眼,在打包自己的行李。
踉跄的走到卫生间,看着镜中自己凌乱的头发、层次不齐的胡茬,以及那双红肿的双眼和苍白的面庞,我打开水龙头,直接将头伸了过去。
将自己收拾好之后,我发现宝儿已经打好了六七个大包,屋里瞬间空了不少。
我走到药箱那里,将药品整理一下,塞进了对方打好的包里,之后又将蜂蜜和水果装了一个袋子放了进去。
环视四周一圈,似乎没有什么其他可以收拾的了,我站在原地怔怔的看着薛宝,只有白白依旧没心没肺的窜来窜去。
“胖胖,我要走了。”宝儿收拾好了行李,拿出手机,准备叫一个货拉拉。
“我送你吧。”我开口。
“不用了”
“让我送你吧,再陪我走一程。”
“好。”
我的车是一辆普通的轿车,宝儿的行李非常多,来来回回的搬了三次,东西才搬得差不多。
“还有最后一趟。”我的嗓音有些嘶哑。
“嗯。”宝儿的声音细弱蚊蝇一般。
从南平路宝儿新居回来的路上,我忍不住开口问道:“如果我能够把自己的债务清理完,你还没有结婚的话,我们还有机会吗,我去找你,你还会回来吗?”
宝儿却并未回复,车内的气氛一时显得有些凝重。
“能不能告诉我,宝儿。”我不甘心的问道。
“胖胖,没有意义的。你问这些没有意义的,即使现在我说可以,但是你的债务还在,我们依旧看不到希望。等你真的赚了大钱,翻身了,那时不知道时间会过去多久,彼此的心态可能已经发生了变化。”
“你说得对,我还是这么的不成熟。”我呆呆地回答。
“家里的钥匙我先留着,如果我想白白了,我过来找它玩,我们可以一起带它出去,它现在太胖了,我拉不住。还有,你忙的时候,如果要出差什么的,你和我说一下,我过来喂它,带它出去。”
“嗯。”
随着一趟趟行李的搬运,屋子显得越发的空荡,白白似乎也嗅到了离别的味道。这次我们进家门后,明显感觉到了白白的焦躁不安。
宝儿蹲下摸了摸白白的头,不停地安抚着它,随即将白白抱紧了怀中,良久又松开起身,对着我说:“走吧。”
我默默的点头,将剩下的三个包裹放到门口,之后看看彻底空荡荡的房间和衣柜,胸口憋闷。
“突然发现都是我的东西,屋里基本都是我的东西。”宝儿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们打开房门准备离开,这时白白突然窜出了门,我眼疾手快的抱住了白白,将它抱回门口。
可是在即将关门的瞬间,白白发出凄惨的悲鸣,低着头继续往门外冲,而我只能双手紧紧地抱着它往门内推。
终于,将白白塞了回去,我趁机关上了房门,又快速的用钥匙顺时针转了两圈,将门反锁上。
我看了看自己的右手,上边是白白的口水,刚刚情急之下白白用嘴巴咬了我的手一下,虽然没有用力,也没有破皮,但是这是第一次这样。
在两人进电梯的时候,屋里传来白白扒拉门把手的声音,不过由于门被反锁了,它没法打开房门。
自从两年前我卖掉自己的房子,刚搬过来那一天,白白趁我下去买东西时候自己打开了房门,跑到了小区之后,我与宝儿就养成了出门反锁的习惯。
在电梯门关闭的瞬间,我听到了白白凄厉的嗷呜声,也许这一刻它也理解了生离别的痛苦与无奈。
这一程没有太多言语,在将行李搬进屋中之后,我开口说:“那我就走了,如果有什么事随时开口,离得不远。”
宝儿的右手抚摸着她左手手腕上的那条彩绳,这是我买的“龙绳”,两个人一人一根,2024年是黄紫缠翠,但是随着一年的佩戴,已经变得有些灰灰的了。
“这个可以去掉了,已经2025年了。”我木讷的说道。
“没什么,谢谢你这么多年的照顾,希望你好好地,希望你和白白身体健康,希望你越来越好。”宝儿的眼泪夺眶而出,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
我多想告诉宝儿自己找到了一个希望,多想抱紧宝儿告诉她不要走,多想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可是,我只能选择转身,脚步凌乱的走到电梯,疯狂的按向下的按键,想要赶紧离开这里。
毕竟,领导给的机会只是一个机会,保健品我并没有做过,甚至于之前的我一度认为那都是忽悠人的,有些抵触这个行业。
而且,宝儿的父母一直不同意我和她在一起。全家人轮番打电话,逼着她分手去相亲。宝儿承受了太多的压力,她害怕我难受,每次被家庭逼迫时,只能躲起来哭泣,我通过她隔三差五红肿的眼睛,感受得到她的压力。
回到地下室的车里,我连接上手机,打开听歌软件找了一个劲爆的DJ音乐,声音调到最大,开始放肆的哭泣。
半个小时后,我用纸巾将眼泪擦干,关掉了音乐播放器,扭头看了一眼那个不可能有人的电梯口,将车向着出口方向开去。
从地下停车场驶出才发现,外边竟然飘起了蒙蒙的细雨,天气似乎更冷了一些。
我开着车往家的方向驶去,三个红绿灯的距离,五分钟的车程,却是咫尺天涯,天各一方的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