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父王病重，我要回国夺位。”我开诚布公。

　　“孝悌为先，镜殿下归国自是合情……”夏雨生说了一半，似乎才咂摸出来我要表达的意思。

　　“夺……位？”

　　我点了点头，更是语出惊人，“若我坐稳王位，当兵指安南，届时，战场相见，便是敌人。”

　　姬无心眼露锐色，薄唇微启，却是半个音都没吐出来。

　　夏雨生面沉如水，我第一次见他这般模样，不忍心多说了一句，“我待你两人为朋友，因此不愿欺瞒，若你们心中有怨或是要阻我，且做便是，我不敢有怪罪。”

　　姬无心当先走出别院，夏雨生凝了我半晌，最后黑着脸走了。

　　小桃给我说，姬无心正在别院不远处磨着他那柄银枪，夏雨生则是回了自己的府邸。

　　我点了点头，让嬷嬷继续收拾行李。

　　“理解归家之心，但请镜殿下为两国安平，大局为重。”

　　老太监说得颐指气使，小桃恨不得上去抽他嘴巴，我压住了小桃的手，说了句“知道了。”

　　目送老太监离开，我转头望向小桃与嬷嬷。

　　“嬷嬷，小桃，我一定要回国，这一行必是千难万险，我有武功傍身，或有希望，你们二人倒是不必再侍奉于我，以身犯险。”

　　“镜殿下这是嫌弃老身累赘吗？”嬷嬷低着头，一句话说得我心如刀绞。

　　“小桃可是活够了，死前只求为公主鞍前马后。”小桃哭得泪眼婆娑。

　　既是三人一起来，那便三人一起回罢。

　　别院外，马车装好了行囊，我让嬷嬷坐在了里面，与小桃一并做起了车夫。

　　银枪银甲的姬无心径直走了过来，小桃一颗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

　　姬无心杀气如麻，便是我也没有必胜把握。

　　姬无心伸出了手。

　　……抓住了缰绳。

　　“往北，对吧？”姬无心的声音钻进我的耳朵。

　　还是小桃率先反应过来，“对的，往北。”

　　于是，我默默看着姬无心牵着马车，去往雾海城的北门。

　　宽阔的街道上，以往的车水马龙在今天全部消失不见，两侧的木屋之上，无数城防军持强弩立在高点。

　　我知道他们不敢轻易射我，但是射马却是没有压力。

　　箭雨很快卷向红色的骏马。

　　“拦下。”声音熟悉到小桃都能轻易辨别清楚。

　　“公主，是雨生皇子。”

　　作为三皇子，夏雨生自有两千府卫，此时他们身着重甲，持钢盾，将箭雨悉数挑落，夏雨生立在远处的阁楼之上，还是那抹初见时的微笑，如春风徐来，瓦解着此刻天地间的肃杀。

　　他于阁楼之上调兵遣将，两千府卫挡五万城防军，竟一时不落下风，护我一路直抵北门。

　　好一个英华榜首。

　　不过北门处，重逾万斤的石门已落，城防将军在楼顶高喊，“镜殿下，莫再为难臣下。”

　　我撇了眼那十数丈高的城墙，恐怕提溜着小桃和嬷嬷高飞而去有些费力，再抬眼时，姬无心却已经冲向了石门。

　　“竖子安敢？”城防将军一声厉喝，右手如雷挥下。

　　“放箭！”

　　射我不敢，射姬无心可是万箭齐发。

　　我欲掠出拦下箭雨，却还是慢了一些。

　　磅礴气势自银枪处爆发，姬无心背中穿心万箭，却刺出了他这一生最为炫目的一枪。

　　极致璀璨于枪尖炸开，我很确定，这一枪，已经领悟了部分武道【真意】。

　　豪杰榜的排名果然有道理。

　　万斤石门轰然碎裂。

　　姬无心单膝跪地，薄唇里，鲜血不要钱般吐出，将他一贯的冷面染得通红。

　　他右手扶住银枪，这才没有倒下，我见他露出了我从未见过的笑容，他肆无忌惮地吼道。

　　“这一枪，为镜殿下。”

　　“壮行！”

　　我以前总觉得姬无心闷，总想逗他说话，但是今日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想他再说一句话，因为每一个字都带着数不清的跃动的血。

　　我轻轻抱住了他，他推开了我。

　　“殿下，你我尊卑有别。”

　　……

　　6、莫无忧

　　我带着嬷嬷与小桃逃出了雾海城，继续向北，很快云城已经出现在我的视线中。

　　越过云城，下一站便是沙城，自后就是司北国境。

　　我的红马很快，说来这红马还是夏雨生赠我的，不知道他是不是早就预料到我有逃亡这一天。

　　要是他真这般算无遗策的话，不知是否有算到他自己被刀斧加身，凌迟三千刀而死的结局。

　　小桃噙泪三天，这下才算缓过劲来。

　　我不敢悲痛，拼了命在赶路，只有这样，才对得起夏雨生和姬无心。

　　不过，寻常兵将虽追不上我，但总归还是有些人拥有阻住我的能力的。

　　比如此时，我眼前的这些人。

　　嗯，豪杰榜第四，佛法精深的睿通禅师。

　　豪杰榜第六，唯一上榜的女性，峨眉传人静心师太。

　　豪杰榜第十四，云清子。

　　豪杰榜第十六，悟真人。

　　真是夸张的阵势，怕是宇文博到此，也得避其锋芒。

　　我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紫衣罗衫，让小桃把古琴递与了我。

　　……

　　——小园昨夜风又起，落红堆积。

　　——残烛燃尽韶华，重门紧闭。

　　——锦瑟无端声声泣，相思谁寄。

　　——寒云里。

　　——墙内秋千墙外溪，自在依昔。

　　——珠帘凌乱秋意，泪痕满地。

　　——指尖红线衣中璧，寂寞谁忆。

　　——白首之契。

　　——谁，醉花间，朦胧泪眼。

　　——挥剑斩情问天。

　　——几世执念几世缘，零落成烟。

　　——不见。

　　——谁，枕月眠，一梦千年。

　　——躲不过宿命劫。

　　——几分凄苦几分甜，飞散成雪。

　　——风中明灭。

　　……

　　这一首《锦瑟》，是嬷嬷教予我的，据说，是娘亲所创，写给的或是她青梅竹马的心上人。

　　只是，父母之命难违，娘亲随了纲常礼法，入了宫墙。

　　自此，娘亲一心侍奉父王，未有逾越，仅留下了这一曲《锦瑟》，慰藉两小无猜的懵懂爱情。

　　我毕竟身份尊贵，阻我的众人皆没有打断我的抚琴低吟。

　　只有小桃好奇，“公主，你有好些时间没有弹过这曲了。”

　　……

　　三年前，我刚到安南，胸中藏着父兄宠溺真相，对娘亲更是思念。

　　只好抚琴《锦瑟》以诉哀思。

　　不曾想，琴音刚停，眼前竟出现了一位男子。

　　这位男子相貌并不突出，但气质超凡脱尘，如秋水的眸子里似乎拥有着让人沉静的魔力。

　　“此曲与我有缘，我许你一诺。任何事都可以。”男子说得轻巧，仿佛他才是安南国的王。

　　“对了，我叫莫无忧。”

　　“待你需要我时，便再弹奏此曲。我便会出现。”莫无忧来得奇怪，离开得也匪夷所思，武功高得离谱。

　　我突然想起，排在宇文博前面，豪杰榜的榜首。

　　名字就叫莫无忧。

　　当时看到榜单时，我还吐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