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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热的。
他是来救我的人。
我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了起来,四肢也仿佛恢复了些许力气。
「抱紧我。」他的声音低沉沙哑。
我被他背在背上,鲜血、烟尘以及汗水的气味混合着涌入我的鼻腔,我却莫名安心。
「星落,星落……」
「你还好吗,别吓我,星落……」
一声声的呼唤将我从混沌的黑暗中拉了回来。
我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裴琛焦急痛苦的脸。
这张脸同记忆中的少年重叠。
我的瞳孔骤然紧缩。
我想起来了。
是裴琛。
十五岁那年,在我被劫匪绑架时,救我于火场的人,是他。
但可笑的是,十年之后的裴琛却也成了绑架我的凶徒。
可我看着他的脸,心里却生不出丝毫恨意,汹涌的爱意叫嚣着,我想要拥抱想要亲吻,想要与他……
「星落,你想起来了吗?」
裴琛小心翼翼地替我擦去额上的汗水,我猛地回过神来,迷离的目光变得清明。
原来,我真的是林星落。
我的呼吸急促起来。
未知的记忆像是一个潘多拉魔盒,我曾疯狂地想要打开它,甚至不惜飞到万里之外的华国,只为追寻真正的自己。
可当我真的窥见到记忆的碎片,反而又感到恐惧。
我该如何告诉裴琛,你等了五年的林星落终于回来了。
我又该如何告诉他,你的林星落就要死了。
我……就要死了啊。
身体颤抖起来,我泪流满面。
我想起了我名义上的丈夫丹尼尔的话,「莉莉娅,别去。」
「你会后悔的。」
见我哭了,裴琛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替我擦去腮旁的泪水。
可是却无论如何也擦不尽。
我哽咽着喃喃自语,「我不是林星落,我是莉莉娅。」
「我不是林星落,我是莉莉娅。」
「我不是林星落,我是莉莉娅……」
裴琛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他大喊一声,「不!你是!」
他俯下身,紧紧抱着我,头埋在我的颈窝处。
「你是星落,是我的星落!」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泪水打湿了我的颈窝。
他像个孩子一般无措地放声大哭,「别不要我,星落……」
「求你,求你,求你……」
「我求你,别不要我……」
心口传来一阵剧痛。
这就是心碎的感觉吗?
我仿佛脱离了身体漂浮起来,却清楚地听见自己理智淡漠的声音,「裴琛,我也求求你,放我走吧。」
胸前传来裴琛急促的喘息。
他没有说话,只是收紧了双臂。
我疲惫地闭上了眼睛,陷入回忆。
07
半年前,我的身体每况愈下,却开始频频做梦。
梦境中,总有个看不清面容的华国男人,还有连绵起伏的雪山。
而我心底始终有个声音在不断盘旋,「你不是莉莉娅,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医生告诉我也许是因为脑部的肿瘤压迫到了神经,刺激到我的额叶和海马区,因此过去遗失的记忆正在慢慢恢复。
五年前,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我失去了记忆。
醒来后我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丹尼尔,他自称是我的恋人,是米籍华人。
丹尼尔告诉我,我的父母是从华国来的偷渡客,均已经去世,而我虽然在米国出生,却也没能获得米国的合法身份。
他对我很好,很照顾我,只是很奇怪的是,我却无法对他产生罗曼蒂克的感情。
但他并不勉强我,反倒很尊重我,说愿意等我爱上他。
确诊癌症后,我不想拖累他,可他却向我求了婚,说一定会好好照顾我。
我也和他说起了那个梦,可丹尼尔却说那只是梦,我从未去过华国,也没有去爬过任何雪山。
可当我在网页检索到华国布加雪山的瞬间,我确定,这就是我曾去过的地方。
于是,我答应了丹尼尔的求婚,却在拿到米国公民身份的当天,申请了华国的签证。
登机前,丹尼尔给我发来了消息,「莉莉娅,如果真相并不美好,你的出现会给所有人带来痛苦,你还要坚持吗?」
「回来吧,求你,米国才是你的家。」
没有丝毫犹豫,我回复他道,「抱歉,我必须走。」
我掰断了电话卡,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前往华国的旅程。
我从不为任何决定后悔,可当我一次次遇见裴琛,却无法控制地萌生了悔意。
我的到来,究竟是对还是错?
08
第一天的「治疗」到此结束。
尽管我被注射了药物,浑身无力,根本无法逃离,可有关于我的一切,裴琛都是亲力亲为。
就连我洗澡时他都要坐在浴缸前,隔着一道帘子,紧紧握着我的手。
女佣在帘子内卖力地为我服务,而他则坐在帘子外用一只手处理工作。
我想他是疯了,我也快要疯了。
可裴琛却告诉我,他没有把我的行李带回来,属于莉莉娅的一切已经被他一把火烧了。
现在的我只有一个身份,就是林星落。
裴琛轻柔地擦着我湿漉漉的发。
「星落,安心待在我身边。」
「我就是你的家人,除了我,你不需要任何人。」
「我会请全世界最好的医生把你治好,你会想起所有的一切,也会明白我的苦心。」
「星落,不要恨我,好吗。」
我没有回应,闭上了眼。
沉默是我唯一的武器。
裴琛小心翼翼地将我放到床上,细细掖好被角。
我沉默地看着他的侧脸,记忆中的他杀伐果断,冷若冰山,和如今的他判若两人。
许是裴琛在粥里加了助眠的药物,没一会儿我便沉沉睡去。
只是今晚的梦境不再是裴琛和雪山,我一次次被噩梦缠绕,而后惊醒,可醒来后无论如何回忆都只是一片混沌。
裴琛睡在我床边的地板上。
他好像一只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