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从山上丢下一颗石子,那滚落的样子,像极了匆匆而去的我们……”
我的日记本上面写了这么一句话。
为了完成我的学业,我孤身一人踏上了寻“龙”的旅程。
在到尤里克克之前,我对它充满了怀疑,也有少许期待。我曾在一篇文献上见过它头上冠称:龙王栖息的城市、人类朝拜的圣域、孕育着伟大的龙之都。
我却唯独忘记了这篇文献的作者活在几百年前。
当我怀疑起自己的决定时,票已经买到手了。
概不退换,是我们这里车站的规矩。
上车的时候,我清楚地说明了我要在尤里克克下车,车夫看起来五十多岁,皮肤黑黑的,粗糙的手掌有被缰绳磨出来的茧子。他什么也没说,连头也没回,只是应了一声。
到尤里克克有三天的路程,马车上没有卖吃的地方,车夫每次都停在不起眼地方,东西却贵得要死。一碗米饭配份小菜就要三十塔币,这可是我打工一天的收入。
一路上我尽量用睡觉和看书打发无聊的时光,我睡觉的时候一直做着一个莫名其妙的梦。
梦里有一个女孩,无论我怎么靠近,也看不清她的脸。醒了之后,其他事情也什么都不记得了。
第三天,车夫将车停在一个其貌不扬的小山村时,他撩开窗帘,冲着外面吐了口痰。我还以为有人要去上厕所,却发现没有一个人动。
突然车夫扭过头来,操着浓浓的北塔尔口音。
“你该下车了!”
“这就是尤里克克?”我显然有些疑惑。
“没错!这就是尤里克克。”他语气中明显带着肯定和不耐烦。
在一车人的注视下,我提着包,灰溜溜地下车了。随着马儿的一声齐鸣,马车飞快地向前驶去。不一会,就变成了个黑点,渐渐隐入地平线。
我一个人呆滞地望着这个地方,破旧的土屋仿佛数百年前遗留下来的产物,坑坑洼洼的小路还没有学院的花坛平整。
我顺着这条土路向尤里克克深处走去,一路上半个人影都没看到。临街破旧的房屋,衰败的树,都在低头凝视着我。
树影随着枝叶摇摆,仿佛刀刃扎进人们的心灵深处。
我突然想起了祖母给我讲过的一个关于尸骨龙的故事:漆黑的夜里,巨大的骨爪下,一晚上,城里的人都被浸透罪恶的骨龙吞灭。
慢慢的,我的额头冒出了一层冷汗,我攥着拳头。恐惧平时懒散地在我的血液里游走,而这时它却害怕地紧紧缠在我的心脏,我的心脏几乎要炸裂开来。
突然一个黑影飘过,就如同我所幻想的尸骨龙的前爪。我心里咯的一声,感觉心脏突然被一把锋利的刀划过,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绞痛。
我紧紧抓着胸口,弯下腰来,连呼吸都让心脏微微作痛。我慢慢地调整着呼吸,让空气从狭隘的通道里通过。
等那绞痛感慢慢远去后,我瞪大眼睛,迈着大步,走了过去。
等我走过去后,只发现了一只黑色的小猫。我松了口气,大概是过度紧张的后遗症,我感觉浑身无力,靠着一旁斑驳的墙壁瘫坐在地上。
我看着那只黑猫,毛绒绒的,胖胖的,看起来还有点可爱。
我伸出手,想摸一下黑色小猫。
此时此刻,只有这只小猫看到了我的不堪,也只有它能给我一份慰藉。它开始向我靠近,看起来像是一团蠕动的煤球。
“伊乌,不要靠近!”有人大声地喊道。
我顺着声音向一旁看去,是一个身着裙子的少女,上面印满了紫金花。小猫听话地跑了过去,肥嘟嘟的小腿,屁股一扭一扭的,让人忍俊不禁。
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一个大男人被一只如此可爱的小猫吓到,传出去,家乡的朋友,又要说我不像一个迪安塔尔的人。
迪安塔尔是战神的故乡,那里的每个人都流着和战神一样不屈不挠的血脉。
我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
少女有些警惕地看着我,一旁的小猫有些惭愧地低着头,似乎在向少女请罪。
少女上下打量着我,“你是外来人?”
她的眼中清澈如水,让人不自觉地相信她。
“我是萨图,来自迪安塔尔。”
“过去的尤里克克不会欢迎外来人,尤其是迪安塔尔的人。但现在的尤里克克不会拒绝你的,至少没有拒绝你们的权力。”
我有些奇怪地看着她,我想从她的表情里看出点什么。而她并没有看我,而是仰望着蔚蓝的天空,似乎天空里存在着解释一切的答案。
我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三天我只吃了一碗米饭,我现在实在是饿极了。
“现在哪里可以吃得上一顿热腾腾的饭菜?”我不好意思地问。
少女指了指前面的小巷,我顺着她指的方向,脑子里满是饥饿的呐喊,头也不回地冲向小巷子里。刚想谢谢她,一扭头却发现她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转过去,果然有一家有些破旧的饭馆,而在擦桌子的女人是我在尤里克克见到的第二个人。
我坐到一旁擦好的桌子上,“老板,来个虎皮鸡蛋和一碗炸酱面。”
那个女人随后将桌布放在一旁,很麻利地钻进了厨房,很快把东西端了过来。
油炸过的鸡蛋清上布满虎纹,我咬下一口,露出半枚深黄色的蛋黄,再一口,只剩下香味在指尖缭绕了。
我两口吃完了一枚虎皮鸡蛋,平时吃这种鸡蛋的时候,我总是会慢慢吃,毕竟油炸一次,价格涨了一倍,不过如今的我真是饿坏了。
等把东西吃完,我感觉自己像是复活了一样,胃中的充盈感,让我油然而生一种满足感。作为一个小人物,在吃饱喝足之时,总会有这种满足的喜悦和快乐。
“老板多少钱?”
那个女人伸出一个手掌,我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十塔币钞票,递给了她,她熟练地从围裙里翻出一张五塔币的钞票。我接过钞票,心中感慨万分,在迪安塔尔这么一顿饭怎么也得十塔币,在马车上至少得四十塔币,而在这里不过才五塔币。
我继续沿着尤里克克的土路向深处走去,一旁泛黄的松树在夏日炎炎下显得格格不入。这种松树我曾在迪安塔尔南郊的森林里见过,在冬天生长,却在夏天沉睡。
夏天炎热而暴躁,万物勃发,而它却在这个时候收住了拳脚,像一个害怕竞争的懦夫。在迪安塔尔,一个崇尚武力的地方,这种树自然被人瞧不起,被嘲笑为“绿茵上的落败者”。在人们的嘲弄和轻蔑下,几乎快没有了生存的地方,但在尤里克克却如此常见,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大概是战败以后,兴建之时,某个迪安塔尔领导的恶作剧。
我又想起了在我来尤里克克之前看的文章,传说这里是伟大文明的起源和人们朝拜的圣地。
如今,目光所及之处,遍地疮痍。
风从北方刮来,带着丝丝寒意,临近北萨塔尔的地方果真在夏日中也带着几分清爽。我漫无目的地向走着,直到我看见了一个小旅馆,宽大的屋顶是用特制的钢麻草铺盖的。为了防止被风刮掉,还用木楞一点点压住,钉死。走到旅馆里,空无一人。
“有人吗?”我喊道。
很快,有人从内屋里走了出来,是一个身体健壮的中年男人,他皮肤有被太阳晒过的痕迹,以前很可能去过中满塔尔或者南沙塔尔。
“多少钱一晚啊?”
“十塔币一晚。”
我松了口气,因为这个价格并不算太贵。
“住几天啊?”他接着问道。
“大概半个月左右吧。”
“那可以。”说罢,他笑着回内屋为我拿日用品了。
在他回屋的空隙,我开始在旅馆的小客厅里闲逛,都是些简单朴实的家具,让我最感兴趣的是挂在门口位置的一把黑色长剑,宽大的剑刃,让人感觉有种英气在剑刃上缠绕着。
黑色的剑身如同夜空一样漆黑,我欣赏着这把长剑。
全然不知店家已经走到了我的身后。
“像这等上好的黑晶现在已经不多见了。”店家自顾自地说道,我倒是被吓了一跳。
见吓到了我,店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一把有着门牌号的钥匙和一些日用品塞在了我的怀里。我抱着日用品,背着包袱,顺着走廊走到了内院,宽大的内院里有一道道晾衣绳,我看了看自己钥匙上的门牌号,顺着一个个房门找到了自己的房间。
我打开房门,里面的陈设很简单,一张干净宽大的床,还有一个衣橱、一个凳子和一个写字桌。写字桌上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用来写字的东西,我翻了翻包袱,拿出一沓子纸。但翻了半天,发现原本准备的笔盒却没有带过来,那里面装有我需要的笔墨。没办法,我又出门买了一只鹅毛笔和一瓶墨水。
待一切准备就绪,我开始写给故乡父母的一封信,我尽量在字里行间里避免体现我现在的窘迫,而是写一点在旅途上的所见所闻,我希望可以使家人能感受到我的开心愉快,虽然我并没有太开心。
亲爱的家人:
在我写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在尤里克克了,一路上都是让人兴奋的风景。我知道我在家里总是惹你们生气,可是怎么说,平淡总是要被人为地溅起一些水花。
上学的时候我总是半年回一次家,如果以后我离开了你们,出去可能几年也回不去一次,不过我会和现在一样祈祷,愿你们可以一切安好。
尤里克克是个美丽的小城市,虽然没有书上那样好,我们都要有发现美的眼睛,不是?我倒是希望自己可以在这个陌生的小城里生活,因为这里是龙的故乡。虽然现在肯定没有人再夸耀这里,但是这里的意义对我一如既往,龙的故事从小就深深地吸引着我,奶奶那些精彩卓绝的故事,陪伴了我一年又一年,如今奶奶已经远去,但她的精神已经深深留在我的心里。
漫步在尤里克克,我感觉自己的内心都是如同家乡的夜空一样璀璨。相信这段时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