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平息他的怒火。

我低眉顺眼，任由他训斥。

父亲骂了一会，见我油盐不进，气得拂袖而去。

母亲见他走了才来扶我。

“我的儿，你辛苦了。”

母亲温软的一句话，惹得我眼泪瞬间掉落。

前世最后一面，母亲鬓边白发丛生，可如今母亲还是记忆中雍容华贵的模样。

我委屈地扑进她怀里，不顾形象，哇哇大哭。

其实她不是我的生母。

我是庶出，生母身份低还死得早。

母亲是嫡母，我们家女孩都是她教养长大的。

虽然她不是我的生身母亲，可是温柔慈爱，是真正疼我的母亲。

我在宫里最挂念的就是她。

母亲抱着我轻柔安抚：“好了，别哭了，让妹妹瞧见要笑话你了。”

“就是，四姐姐这么大的人还哭鼻子啊。”

脆生生的童声。

我擦擦眼泪，定睛一看，是六妹妹。

六妹现在才八岁。

我前世最后见她时，她都十七岁了，母亲领着她进宫探望我。

那时的她生得亭亭玉立，和我长得很像。

我当时还摸着她的脸蛋笑说：“六妹出落得如此漂亮，不知多少媒人要踏破咱家门槛呢。”

母亲亦笑：“她若有娘娘三分的福气，我便心满意足了。”

后来姬昌似乎给她赐了婚。

但那时我已经油尽灯枯，具体嫁的哪家儿郎我已记不清。

我刮了刮她的鼻子：“就你厉害！”

7

我在家尽情享受天伦之乐，侍奉父母，陪伴姊妹。

全然忘了半死不活的姬昌。

等到宫里传来消息时，已是两个月以后。

老天爷还是公平的。

前世我躺了两个月，今生换他躺两个月。

谁也不欠谁。

我爹小心谨慎了两个月，见陛下没有降罪的意思，又开始盘算儿女亲事。

没有前世的救命恩情，他攀不上皇室，于是把目光瞄到朝臣身上。

平北侯的独子江豫。

他很看好，想把我嫁过去。

他让母亲带我去礼佛，远远瞥一眼江豫。

前世与姬昌做了十年怨偶，我本无心婚嫁。

可拗不过父母之命，便打算敷衍一下。

大哥护送我们过去，他准备把江豫带到寺后竹轩，让我俩互相打个照面。

然而不巧，遇到个不速之客。

姬昌。

他正在竹轩品茗。

见我过来，莞尔一笑：“张姑娘，好巧。”

我警惕地环顾一圈，见有侍卫在，不得不屈膝行礼。

“殿下为何在此？”

姬昌：“大病初愈，特来拜谢菩萨保佑。”

鬼才信呢。

他当皇帝第一年就下旨停止修建佛寺，逼一千八百僧人还俗。

这样的人会信菩萨？

怕不是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要谈。

我没拆穿他，正好这时大哥也过来了。

他身旁的青年长身玉立，目光炯炯，生得端庄俊朗。

他目光与我半空对视，不过稍一对上又飞快移开，耳尖泛红。

然后他看见姬昌，微微一愣，连忙上前行礼。

姬昌坦然：“阿豫无须多礼。”

他二人寒暄几句，姬昌请我们品茶。

于是四个人就这样诡异坐下。

一晌无言。

我见姬昌身边忙碌的下人眼生，忽然想起许乐毅。

于是假装不经意问道：“那个刺客，怎么处置的？”

大哥立刻瞪我：“不该你问的别问。”

姬昌倒是淡定，与我解释：“他不肯交代背后主谋，如今押在大狱，陛下自有决断。”

他当然不肯交代了，他背后主谋不就是你吗！

不过这话我就心里想，嘴上不能胡乱攀咬。

姬昌会记仇的。

江豫小心斟酌：“听说，那刺客曾在东宫办差？”

姬昌吹去浮沫，抿茶：“孤仇人不少，有人想要孤的命也正常。”

嚯，这话指向太直白了。

这不就是明说他那位兄弟，庄王姬术是背后主使吗？

江豫眉头紧蹙，我大哥不敢吱声。

庄王姬术确实是姬昌对手，但一直被他压一头。

比起庄王，前世姬昌更忌惮的，是老谋深算、阴晴不定的老皇帝。

为什么他现在要攻击庄王？

难道他原本的打算就是苦肉计扳倒庄王？

可他想得有点简单了。

别说庄王根基稳固，母族强大。

就是老皇帝自己也不希望庄王倒了，太子党日益壮大的。

二十岁的姬昌到底年轻，还得磨炼五年，等到二十五岁时才会看清形势。

想到这里，我不禁感到好笑。

前世的我对前朝政事知之甚少，总被姬昌嘲讽，说我愚蠢笨拙，若不是他护着，怎么死的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