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与招请的镖队扯皮。
他们见我们领头的是两个女子，便是欺上头来，想要临时加价。
表姐正与之理论，这时一只利箭划破天空，直射而来，穿过镖队领头那人的幞帽，插在马车上。
那人顿时被吓得一惊，抬面看去，却是见到苏涵骑着一匹大黑马，手提一把红缨枪，背负长弓，拽着缰绳昂首骑马而来。
她的身后，跟着一队红衣士兵。
“是谁敢欺负我阿嫂！”
苏涵走上前来，一枪直指刚刚还对我们嚣张的领队。
领队顿时被吓得泄气，立马求饶，苏涵最终少要了两成银子才放过于他。
“阿嫂，怎么样？可以吧？这些都是大哥和二哥培养的亲兵，只属于将军府，现在被我带出来了，这次去漠北，阿嫂你就放心吧！有我在，绝不会让任何一人伤你。”
苏涵说着，重重拍了我一下肩膀，我们皆是露出了笑。
集结完毕，两车药品以及二十车粮草便是浩浩荡荡的朝着漠北进发，目标，赤云城！
……
“表姐，这些马车是？”
一路走过，路上却是不断有着运粮的马车汇入车队，我虽不知晓当前具体物价，但在这个北关时常受扰的年代，粮食并不便宜，加上那中间的两车药品，这已经远远超出了我所给的银钱。
“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意而已。”表姐淡然一笑，她身旁的一个侍女却是开了口：
“小姐，您这何止是心意！”
“段夫人，我家小姐为了买这些粮食，可是将她的嫁妆全部都拿出来了，连她阿娘给她留的手镯都没有留。”
我心震撼，深受感动：
“子衿感激不尽，可是表姐，这不过是我一个不知真假的梦，又如何值得你这样做啊！”
表姐脸上依旧只有淡淡的微笑：
“无妨，子衿，昨日你曾说过，我们虽身为女子，但身为帝国子民，自当为国家尽一份绵薄之力。”
见我仍旧紧紧凝视，表姐直接莞尔一笑：
“没事，这事既是为了将军，也是为了你，更是为了我自己。”
表姐轻语，随后目光微微迷离，看向远方：
“表妹想必你也知道本朝女子地位如何，想要成功是如此艰难，我的面前挡着一座座大山，我看不到路。但我心怎甘如此？即便只有一丝希望，也当全力以赴……”
“你我虽不是同出一母，但表姐信你，你都能为夫君舍弃那可以保命的铁券，我又为何不能为你舍弃一些金银呢？”
“没事，即便是死，那也是死在希望的路上，死在希望的路上总比死在桎梏的围墙下好，若表妹觉得还是不妥，不必再劝，只求日后若是小将军得了势，来我家为我吹吹门风。”
“我要的不多，只是一个与家中男丁平等竞争的机会……”
与男丁平等竞争的机会……
上一世，表姐也是对我极好。
在谢家，我的嫁妆被他挥霍一空后，他们日日将我视作攀附权贵的工具，我久修医学，也想出去尽自己一分薄力，发挥一下自己余热，但谢家主母生了气，在外散布威胁。
偌大的京城，竟没有一家医馆敢用我。
最后还是幸得表姐收留。
上一世，她还是这样：
“我哪有什么伟大，不过是为我们女子尽一份绵薄之力而已。”
“子衿，如今世人都轻视我们女子，甚至连很多女子自己都轻视自己，但你我可万万不可如此，男子又如何？女子又如何？难道谁生来就比谁生得高贵？不过都是惴惴凡胎而已。”
“我知道你有才，让你进来也是想让你有一个展露自己的机会。”
“我们可不要成为任何人的附庸，我们只是我们自己。”
“在我这里，没有什么男子女子，只有才子，谁有才，谁便上，子衿，你放心，你表姐我虽无通天本领，但仅我一息尚存，便保你无事，你安心行医就好。”
可怜表姐自己都处处受阻，还想着为我们这些女子撑伞。
温热的泪水涌上眼眶，我对表姐深深一礼。
上一世，是表姐给了我发光的机会，我无以为报，唯有尽心行医，为表姐正名。
这一世，我嫁给了苏铉，将军府富贵，我段子衿在此立誓，以后若是但凡有所地位，定当为表姐遮云。
表姐，这次，我来为你护航。
……
京城，某处我未知的宅子里，却是有一女子笑开了花：
“怎么样，查清楚了吗？”
“奴婢跟了他们一路，基本可以确定，他们绝不是去祈福的，那段子衿跟着商女，同行的马车足有二十几辆。”
段丝雨眼角涌上快意：
“好！好啊！段子衿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会商女，干如此不逆之事，老太君最恨有人骗她，你又勾结商贾，这次，我看你怎么跑！”
“小姐，要现在去将军府告发吗？”
段丝雨却是摆手：
“不急，现在去多没意思，让她们去，等她们将事情做实了，自以为天衣无缝时，我再突然登门，这才有趣。”
“爬得越高，跌得越惨，段子衿你到时候又会如何？”
“大概是面目全非，终身禁足，甚至被活活打死也不是不可能，哈哈哈，哈哈哈哈！”
……
车队走在前往漠北的路上，虽是坐在马车里，但仍感觉寒风吹得脸颊生疼，不过我却有点等不及了。
“表姐，现在是何年月了？”
“十一月初八，我们已经整整出发了八日。”
初八了……
我心头烦躁。
上一世，苏铉攻城入狱的消息传来就是十一月中旬。
但消息有所延误，细细想来，恐怕是时期将近。
我越想越是不安，除了段丝雨，并无他人知道具体日期，若是耽误了日子，不能在苏铉攻城时提前到达，那就会功亏一篑。
“不行！现在车队运着太多东西，走得太慢了，这样吧表姐，你把药品给我取出两箱放在马上，我骑马先行一步，你带着大队后面再来。”
“嫂嫂我跟着你！”
“如此也好，切记注意安全。”
挑选好几名精干护卫，便要启程，这时苏涵的马却撒了脾气，马蹄扣在地上转圈，大呼着气不肯走。
我心中着急，第一次用手狠狠打了它：
“亏你还是个宝驹，你知不知道你主人的哥哥正面临着危险，你走不走？不走我换别的！”
我语气极为冷厉，胯下之马却是似乎知晓我意思，也不再嘶鸣，乖乖往前奔走。
风寒大漠，十几匹马极速而驰，恍若日行千里。
……
天色迅速转暗，巍峨的大城下，北风呼啸，飞沙走石，蒙蒙一片。
“将军！”
赤云城下，数千骑兵拿着火把，齐声大喝。
他们皆是苏铉的千策军。
就在两天前，他们刚刚刚在与鞑靼的大战中取得了胜利，但没想到，赤云城的守城官却侮辱他们，不仅拒开城门，甚至还射伤了他们的先锋长官，苏铉的哥哥苏封。
现在，苏封身中毒箭，危在旦夕。
军中也有数千将士得了渼疾，若不赶快进城，恐怕会尸骨一片。
然而就是事态如此紧急，赤云城上的那死官却依旧嚣张：
“哼！什么苏铉？没听过！不过一群粗鄙的大老粗而已，你真当你自己是个人物了啊？我告诉你，你连给我家主子提鞋都不配！记住，是提鞋都不配！当然，你要是实在想进城那也不是不可以，这样吧，听说你才刚娶了媳妇儿，你要是能将她送给兄弟们乐呵乐呵，你再来给我们提提鞋，那我说不定可以开开圣恩，向我家公子求求情放你们进来，怎么样啊，大老粗，此议如何？”
城上的文官肆意笑着。
城下，每一个将士都红了眼。
他们千策军跟随苏家将军征战数十载，立功无数，何时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将军！下令攻城吧！我要亲手砍了那老儿的狗头！”
“对，将军！攻城吧！”
将士均是愠怒，苏铉眼角也泛起了红色。
他执戟策马，冷声高呼：
“宗随！我再说一遍，开门！”苏铉已经盛怒。
城楼上的文官却依旧嚣张。
“啊？什么？我没听清，你说什么啊，你说你要将你那小娘子送给我们兄弟乐呵了吗？行行行，我说了，你只要将那小娘子送来，再给我们兄弟几个提提鞋，我这就向二皇子请示放你们进去。”
苏铉彻底红了眼，身后将军均是齐声震呼：
“将军！”
黑暗下，无数火把摇曳，苏铉慢慢举起了手。
“住！住手！”
就在这时，一道清亮女声呼传而来，箭啸划破虚空，径直落在苏铉马前。
军中震惊，竟有人敢对苏将军射箭？
而苏铉也是目光微凝，那箭上，绑着他们苏家的旌旗。
“住手！”
女声再次而来，抬头望去，是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正在黑暗中疾驰而来。
“我有老太君令！苏铉住手！”
轻装前来的路上遇见了流民，他们说苏铉的哥哥苏封已经中箭，苏铉正带着大军逼城。
我大感不妙，急忙再度脱离马队，与苏涵一起疾驰而来，好在，终于是在苏铉大手即将挥下的时候赶到了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