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打止痛针。「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强撑着说,「我这老胳膊老腿的,不禁折腾。」
「你知道吗,」母亲从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这是你爸的日记。我今天收拾床头柜的时候发现的。」
那是一个普通的硬壳本子,上面还贴着一张泛黄的全家福。
我翻开第一页,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今天是墨阳大学毕业的日子。他没回来,我也理解。这孩子从小就倔,这一点像极了我...」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再往后翻:「小楠结婚了,和一个外国人。我知道自己不该那么固执,可是一想到她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心里就难受。她会不会像她妈妈一样,为了家庭放弃自己的梦想?」
「他每天都会写一点,」母亲轻声说,「有时候是你们的近况,有时候是他的愧疚。最近这些天,写得最多的就是舍不得你们。」
楼梯间的灯突然闪了一下,在墙上投下摇晃的影子。
这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痛苦。
它不是父亲的固执,不是我的倔强,而是我们都以为自己是对的,却忘了去理解彼此。
「妈,」我深吸一口气,「如果......如果爸真的不想接受治疗,我们是不是真的应该尊重他的选择?」
母亲擦干眼泪,将日记本轻轻合上:「你终于愿意这么想了。」
「但是,」我迟疑了一下,「就这样看着他承受痛苦,真的好吗?」
「人这一辈子啊,」她将日记本小心翼翼地放回包里,「总要有自己选择的权利。你爸这一生,为了这个家,已经做出太多妥协。也许这一次,我们该让他任性一回。」
我站起身,扶母亲起来。
夕阳从窗户照进来,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突然发现,原来我们都在成长,只是这成长的代价,来得太迟,也太沉重。
「我去给爸熬点汤吧,」母亲整理了一下衣服,「你要是累了就先回去休息。」
看着她走远的背影,我第一次理解了什么叫无声的爱。
就像父亲的日记,就像母亲的眼泪,就像这二十多年来,我们以为的沟壑,其实都是爱的另一种表达方式。
5
夜班护士刚刚查完房,病房里只剩下监护仪器发出的规律声响。
我守在父亲床边,看着窗外的月光洒在地板上。
母亲和小楠都回去休息了,留下我来照看这个难熬的夜晚。
「还记得你小时候吗?」父亲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那时候你总喜欢趴在我腿上看书。」
我愣了一下,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时我刚上小学,每个周末都喜欢缠着父亲讲故事。
直到有一天,他说我已经长大了,应该自己看书。
「记得。」我简短地回答。
某些回忆就像结了痂的伤口,稍微碰触就会疼痛。
「那时候,」他继续说着,目光望着天花板,「我总觉得自己还有大把时间。等你长大了,等你懂事了,我再好好跟你说说话。现在想想,真是糊涂。」
月光在地板上缓缓移动,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种场景太过陌生。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从来不是一个会谈心的人。
「那年你要报考新闻系,」他的声音渐渐低沉,「我把你的志愿表撕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攥紧了手指。
那是我们关系彻底破裂的开始。
为什么?
因为你觉得那不是一个好出路?
因为你觉得我在违抗你的权威?
「因为我害怕。」他说。
「害怕什么?」我下意识地问。
「害怕你像我一样,为了理想吃苦。」父亲转过头来看我,眼神闪烁,「我年轻的时候也想当记者,可是家里穷,最后只能去当老师。我不想你重蹈我的覆辙。」
我怔住了。
这些事,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所以你就替我做了选择?」我的声音有些发抖,「你有没有想过问问我的想法?」
「问了又能怎样?」他苦笑了一下,「我这个人,从小就是这样。认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现在想想,确实是我不对。」
监护仪上的数字跳动着,像是在计算我们之间积累的遗憾。
护士站传来交班的声音,走廊里偶尔有人走过。
「那次你高考发挥失常,」他突然说,「我把你骂了一顿。其实那天晚上,我去你房间想跟你道歉,可是看见你在被子里偷偷哭,就没敢进去。」
我的眼眶有些发热。
那天晚上的场景我记得很清楚,我躺在床上,听见门口有动静,但一直没等到他进来。
「墨阳,」他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