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今年没给妈买金子吗?”
过年给婆婆送金首饰,是张弘文他们村,儿子有出息的标志。而且这个金子还不能是儿子自己买,必须得儿媳买,这样才显得特别有面子。张弘文第一次跟我说他们村这个风俗的时候,我还挺惊讶的。婚后过第一个年的时候,他偷偷买了金子,以我的名义给了他妈,我这才相信,他不是在开玩笑。
但现在我又怀疑了,他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吗?
“我骗你的啊,本来想给你妈一个惊喜的,还好你妈找我麻烦找得早,这要是晚点,我项链给出去了,你说我还往回要不?”我夺回盒子放好,故意开玩笑地说。
张弘文的脸色却变了:“可馨,你说你没事开这种玩笑干啥啊!你要是早把这东西拿出来,估计妈也就不会为难你了……”
我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什么意思?!”
张弘文低声说:“妈问了我好几次,今年你给她准备的啥金子,我说我们家买了好多海鲜干货,还有给亲戚们的礼物也花了不少钱,所以就没给她再准备金子……”
“所以你妈才找我麻烦?因为没给她金首饰,才找我麻烦?”我的声音顿时提高了许多。
“你也知道我们村的风俗……毕竟你前两年也没回来过年,但还给她邮了金子,今年回来了结果没买,我妈她可能心里不舒服吧……亲戚面前也不好看……”张弘文缓缓地说。
“……”我看着张弘文不断蠕动的嘴唇,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好陌生。
“爸爸!奶奶想要金项链,为什么还欺负妈妈?想要别人东西的时候,不应该对别人好吗?”瑶瑶歪着头,好奇地问。
5
“好了,先别提这茬了。”我不想在女儿面前说出伤人的话,只能硬生生把心头的怒火压下去。
张弘文去厨房收拾冷藏箱里的残渍了,我搂着瑶瑶,让她小憩一会儿。
那一刻,我戴着耳机听着轻音乐,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像火烧一样难受。
张弘文到底站哪边?
是我和瑶瑶这个小家,还是他那个亲戚一大堆的大家庭?
还有,他到底爱不爱我?
我不由得想起和爸爸争执的那个晚上,他说了一句特别重的话。
他眉头紧锁着说:“可馨,爱情可不是婚姻的全部。婚姻复杂着呢,得双方势均力敌才行。张弘文除了长相和学历还行,其他条件都一般。靠他自己,想在上海立足,买房安家,难如登天。那对他来说,想留在上海,过上好日子,找个条件好的本地女孩,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我当时气得脸红脖子粗的,争辩道:“张弘文不是那种人!而且,他是我的学长,校园里的爱情哪里会看这些。”
爸爸叹了口气:“有些人可能不看,但也有些人……”
我哭了:“爸,你是不是觉得,我除了家里有钱,其他都配不上张弘文?”
爸爸认真地看着我:“可馨,在爸爸心里,你永远是最棒的。但你要是想听实话,那在外貌上,你和张弘文确实有点差距。”
听到这话,我转身就跑出了家门。
打电话给张弘文,哭得撕心裂肺的。
他说:“家里住得不舒服,不如搬出来吧,我单位附近租了个房子,室友刚好搬走了,你搬过来好不好?”
于是我就搬了过去。
…………
后来,我怀孕了。
张弘文高兴坏了,说一定要马上娶我。
他在我家门口跪了两天两夜,我爸爸才勉强同意了。
我知道张弘文有点逼婚的意思,但那时我满心都是他,他的小手段在我看来,也是爱我的表现。
回家的那晚,爸爸抱着我哭了很久。
至今我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努力掩饰即将嫁给张弘文的喜悦,好让爸爸的伤心显得不那么突然。
那是爸爸去世前的一周。
我真想抽自己两巴掌。
…………
回去的飞机上,我做了个梦。
梦见世界末日来了,我开着一架超牛的战斗机,在地图上找到张弘文他们村的位置,然后把准星对准了那里。
战斗机投下炸弹,精准地炸中了村庄,火光冲天,蘑菇云都升起来了,整个村子成了一片废墟,所有东西都灰飞烟灭了。
我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战果”,突然发现废墟里有只小手,还紧紧握着一只虾——正是我之前剥的那只虾……
我尖叫一声吓醒了,发现飞机正在颠簸,我满头大汗。
怎么会做这种梦?
我发现自己的潜意识就像浮动的冰山,在那些我拼命用来束缚极端想法的社会规范之后,以直观的画面展现了我最真实的感受。
我28年的人生里,一直被爸妈宠着,从来没经历过这么被轻视的时候。
我看着张弘文熟睡的脸。这就是当年在校园里让我心动的学长,他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他学识渊博,自律上进。
他是瑶瑶的爸爸,给了瑶瑶明亮的眼睛,还有满满的父爱。
直到泪水滑落,我才发现自己在认真思考离婚的事。
张弘文能和他的原生家庭划清界限吗?
为了我,为了瑶瑶。
如果他能,那我们的婚姻也许还有救。
如果他不能,那我们可能就走到了尽头……
大年初六,我和张弘文带着一大堆礼物,去了我妈家。
我妈显然没想到我们会这个时候来,开门时眼睛有点红,我一眼看到客厅的茶几上,摆着几本相册。
那一刻,我又想抽自己两巴掌。
我跟着张弘文去他家被冷落、不让上桌的时候,我妈一个人孤零零地在上海过年……
没了丈夫,也没了我和瑶瑶。
这个年,她是怎么过的?是在酒楼忙,还是一个人待在家里?
我妈一直乐观开朗,让我忘了她单身一个人的事,也让我忽略了她的感受。
这次也一样,她听了张弘文春节要加班的说辞后,虽然有点疑惑,但也没当面拆穿。
为了圆这个谎,张弘文跟他关系好的同事都打了招呼。我妈要是去查证,也不会发现问题,因为张弘文原本就是要春节值班的,是跟同事换了班才回的老家。
为了转移我妈的注意力,我问她:“您今天怎么没去酒楼?大过年的,老板不在,您那些员工还不得都偷懒?”
妈妈摆摆手,没接话:“你手机坏了,难道弘文的手机也坏了?那么多菜,愣是没拍一张照片?!别是海鲜都坏了,你们没吃都扔了吧?不对啊,海鲜就算坏了,那鲍鱼也不可能坏了啊?还有那些干货……”
对于回乡下过年没拍照给她看的事,妈妈还是耿耿于怀。
我和张弘文对视了一眼。
回上海的第一天,我们一家三口,吃了一整天的剩菜,上顿热完下顿热,我第一次觉得海参那么难吃。
瑶瑶看了看我们,也没说话。她是个聪明的孩子,小小年纪就知道有些话不能乱说。
我把我妈按在沙发上,给她捏起肩膀来:“怎么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