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孤该陪你一起去的。” 陆昭昭试图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个字音。

下一刻，马车颠簸了下，她一下撞在武翎羽的怀里。

看见她苍白的脸色和满额冷汗，顾淮安狠狠一怔：“阿昭？！”

一直克制的痛意再也压不住，此刻已经疼得眼前一片模糊。

听见武翎羽声音里的颤抖，她想，一定是幻觉吧。 他怎么还会紧张她呢？

思绪就在这里断开，陆昭昭两眼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陆昭昭忽然听到有人在喊自己。

她与沉重的眼皮对抗，费力才挣开一条缝。 不想却看见武翎羽俯身而下勾起她的下颌，紧接着薄凉的吻就铺天盖地落在了她的唇上。

陆昭昭浑身一僵，大脑也跟着一片空白。 “阿昭……” 暗哑的嗓音饱含着隐忍的情欲，在顷刻间让陆昭昭如遭雷击。

不，这一定是梦！ 陆昭昭重新紧紧闭上眼，没一会儿竟就真的又沉睡过去。

再醒来，天光大亮。 陆昭昭起身坐起，茫然地摸了摸唇，分不清那究竟是梦还是真的。

这时连翘端着水盆走进来，见她醒了，忙上前给她递了杯水，然后絮絮叨叨道：“郡主，你明知道自己不能食荤腥，怎么还能吃那么多肉呢？”

“你这一烧就是两日，还好没什么大碍，终于醒了。” 两日？那也就是说，她离去边疆只剩两日了？ 陆昭昭喝完水抿了抿唇，试探询问：“连翘，我昏倒后是你一直在照顾我吗？”

连翘点头：“是我，郡主，怎么了吗？” 她想问武翎羽有没有来过，但想了想，武翎羽应当不会在深夜进入她闺房。

那个吻……果然只是她的梦吧。 这一刻，陆昭昭心里只有平淡。

翌日，陆昭昭身体痊愈，闲来无事便翻出柜子深处已经落灰的红缨枪，迎着太阳在院子里舞动起来。

一道道凌厉的劲风在空气中飞扬，只见光影不见枪，唯有红缨随风飞舞。

最后长枪一挑，她稳稳定住，额间细汗在月光下晶莹剔透。 她微微一笑，抬手擦去汗珠的同时在心里道：“爹，娘，你们看到了吗？我已经长大了，往后在战场上我也可以和你们一样，所向披靡！”

这时，武翎羽从外踏步而来。 看到红缨长枪，他拧了下眉：“怎么突然把枪拿了出来？”

陆昭昭怔了怔，敛起笑收了枪：“放太久落灰了，拿出来擦一擦，手痒就练了几下。”

她从前也常常擦枪，武翎羽并不觉得有什么异样。 可他说不清为什么，这几日他心里一直不安，过一天，这份不安就越强烈。

他强压下这份情绪，沉声道：“对了，孤这次来是想说，宁儿昨日腹痛难忍，孤将你的玄元丹拿去给她服用了。”

“那日你还在昏迷无法告知你，如今她已痊愈，孤欠你一个人情，你想要什么就说。”

听着他云淡风轻说出的话，陆昭昭一瞬如坠深渊，握着红缨枪的手止不住颤抖起来。

那玄元丹是她父亲用军勋换来、用命换来的救命药，一粒便可医死人，肉白骨。 可就这样给苏宁用掉，只因腹痛……

第7章

她十六岁时，武翎羽与她坐在观星台上看着天上划过的流星，坚定说出今生今世都护着她。

“武翎羽……”陆昭昭深吸了口气，“我不再需要你的庇护了。”

她轻声的呢喃散在了风里。

从今往后，紫禁城再无昭阳郡主。 离开只剩一个时辰时，陆昭昭回到东宫自己的院子。

她在桌前给武翎羽留下了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和一张字条。

【兄长，我用父亲以命换来的玄元丹还你庇护十五年，用陆家所有军功换一道你与苏姑娘的赐婚圣旨，愿你与苏姑娘白头偕老，也愿你我往后余生，再不相逢。】

写下最后一个字，陆昭昭放好笔。 然后便穿好护心甲，换上戎装，提起红缨枪带着连翘离开了东宫。

走出宫门，她回头看了一眼门匾上的‘东宫’，而后没有犹豫地翻身上马奔向玄武门。

离开皇宫，抵达城门的那刻，太阳从东边地平线升起。 陆昭昭掏出文牒通关，等待城门大开时她望向远方，不由得抬手遮了遮。

下一刻，只听城门沉重落地：“砰——” 紧接着，等候在城门外的陆家军齐齐抱拳，异口同声：“恭迎陆将军！” 陆昭昭怔了怔，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在血液里流窜。

母亲留下的玉佩贴在她胸口前，父亲留下的长剑佩戴在她的腰间，她举起手中的红缨枪，满眼决然：“愿得此身长报国，将士们——随我启程边疆，击退倭寇！”

“是——！” 众人策马扬鞭，踏着黎明之光在灰尘滚滚中疾驰而去。

陆昭昭最后回望了眼威严的紫禁城，从今往后，那便是她要守护的城。

年少许国，她无愧、无憾，亦无悔。 收回目光，陆昭昭向着晨曦潇洒离去， 没有回头。

第8章

苏宁被歹人伤到了手臂，伤势不严重，但武翎羽还是传了宫里的太医来给她疗伤，并在太傅府守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他便被皇帝召回了宫中。 “朕奉皇太后谕，太傅之女女苏氏，恪恭久效于闺闱，秉性端淑，持躬淑慎。温脀恭淑，有徽柔之质。太后躬闻之甚悦，兹特以指婚太子，择三日后完婚——钦此。”

武翎羽猛地抬起了头。 “父皇……怎么突然赐婚儿臣与宁儿？”

皇帝向下睨视：“你大张旗鼓，搞得全京城都知道你心悦苏宁，怎么，赐了婚，你还不高兴？”

武翎羽也奇怪，他本该是高兴的，可这心中就是有股说不出的怪异。

他压下心绪，跪地俯首：“儿臣高兴，儿臣……接旨。” 回到东宫，见西院陆昭昭的院子关着门，他顿了顿，走了过去。

昨夜没能陪她看到想看的景色，估计心里又不高兴了吧？

虽然他故意漠视她，只要她收起那些心思，他还是会把她当作最好的妹妹宠爱的。

武翎羽的手落在门上，刚要推开。皇后宫里的掌事姑姑却到来，从后面喊住他：“太子殿下，皇后娘娘请您到景仁宫，共商大婚典礼。”

武翎羽收回手，阿昭一向大度，晚些再去看她应该也没事。

他便转身走了。 不想这一忙，就忙了三日。 他每次抽空想去看陆昭昭，都会被繁杂的事绊住脚。 等他反应过来已经好几日没见过陆昭昭时，转眼就到了大婚这日。

东宫内，喧嚣锣鼓。 已到吉时，武翎羽却仍站在门外张望，迟迟没有进去。

皇后派人请了三次，才堪堪动身。 他一身婚服和他亲选的太子妃跪在皇帝皇后面前，在百官见证下，拜天地行夫妻之礼。

“礼成——” 随着太监的话落，百官齐齐上前送上祝福，可武翎羽始终沉着脸，大喜日竟见不到一丝高兴的情绪。

坐在主位上的皇帝不悦的看着武翎羽，着人把他叫去书房。 房内皇帝神态凝重的看向他，沉声：“太子，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宾客都在看着，不要失了皇家颜面。”

武翎羽敛了敛情绪，沉声道：“儿臣知道。”

“你知道？”皇帝眉头紧蹙，“朕瞧着你是根本就不知道！外头那么多人看着，你摆着这副脸是什么意思！太子妃也是你自己要娶的，你如今还有什么不如意！”

武翎羽抿了抿唇，沉默一瞬说：“父皇，阿昭呢？她怎么没来？” 皇帝晦暗不明的看着他：“你不知道？她竟没有和你说？” 武翎羽狠狠一怔，几日来的不安彻底漫散开来：“说什么？”

皇帝一字一句，话如掷钉：“一月前，阿昭用她父母的军功向朕求了她与你的婚约，朕的赐婚圣旨都已下。”

“但五日前她又向朕请命接手陆家军，要秉承父兄遗志余生都驻守北疆，再不踏入京城一步。”

“并且，她将那道赐婚圣旨改为了你与苏宁，这些，你都不知道?”

第9章

武翎羽瞳孔骤缩，脑海里瞬间一片空白。

足足半晌，他都觉得耳边嗡鸣作响，什么听不到。

“她……去了边疆？余生再不踏入京城一步？为何？”

他倏然想起三日前那一晚，他要离开时，拉住他眼里的祈求。 那竟成了他们的最后一面！ 不等皇帝说话，他就冷冷否定：“不可能！阿昭从小就长在皇宫里，怎么会去边疆！”

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在动怒。 不是喜欢他吗？不是从小就喜欢他，喜欢了十二年吗？又怎么会舍得离开他？！

他心中浮出很多的猜测，但他唯一可以确信的一点是，他的阿昭是喜欢他的。

皇帝皱了皱眉，很不满他此时的反应，冷声提醒：“太子，你如今已经和苏宁成了婚，你别乱了分寸！”

武翎羽捏紧了拳头，行了个礼：“是。” 晚上，送完宾客，回到婚房。

苏宁穿着婚服坐在床上，模样像是等待他已久。

“是殿下吗？” 依旧是亲昵雀跃的声音，武翎羽不由得心一紧。走向对方的每一步似乎都格外沉重。

不安的情绪覆盖心口，他拿起玉如意准备掀起盖头的手一顿。 苏宁再次轻声唤他：“殿下？”

不知怎的哑了声，快速把红盖头掀开。 但在红盖头掀开的那刻，顾淮安看到的却是陆昭昭。 “咚！” 脸色一白，惊慌中，手中的玉如意掉在地上，发出清澈的声响。

苏宁察觉到异样，清秀动人的脸上满是担忧：“殿下身子不舒服吗？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

武翎羽摇头，猛地抱住了眼前人，仿佛心中的不安只有这样才能得以安抚。 “宁儿……”

苏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的夫君看上去很疲惫，状态也不好。

她轻轻的拍了拍武翎羽的后背，以自己的方式来告诉武翎羽，她在这。

夜色如浓墨泼洒，无尽蔓延，让人难以忍受它的沉重与漫长。

可是武翎羽依旧心乱如麻。 他抱着自己的太子妃，却觉得心口剧痛不已。

他这是怎么了？ 娶到心爱的人，他不该欣喜若狂吗？可为什么此刻，他只觉得心脏空了一处，空了……最重要的那一处。

静静相拥了片刻，苏宁轻轻放开她，娇羞提醒：“殿下，咱们该入洞房了……”

武翎羽像失了魂，双眼空洞，任由苏宁拉着他躺上床榻，落下大红的床幔。

可就在苏宁主动吻上来的那刻，他的眼前却倏然闪过陆昭昭的脸。

他想起那夜，她高烧不退，他担心得要命却又不敢守在床边，怕突然醒来看见他，好不容易压下的心思又泛起来。